围观世人纷繁转头。之间玳安一身光鲜,正一起小跑地朝那官媒人过来,先往老太太手里塞了一把甚么东西,老太太眉花眼笑,立即给安排了靠前的最好位置;玳安前面,西门庆摇着扇子,踱着方步,一手摩挲着他颈间的那块古龙涎,嘴角是看不出欢愉的嘲笑。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太太被遣了来,自称是“官媒人”,将她左相右相,查抄了一下辞吐举止,定了个三十贯的代价――够报恩寺三百和尚吃三天素点心的。
潘小园两眼望着天花板,听笑话似的听着。
潘小园内心却另有策画。几个月前的阿谁悠远的下午,当她发明本身穿到武大郎床上的时候,就已经用尽了这一辈子统统的惊悚。眼下再给她安排一个甚么样的运气,也只能算是一个新的开端罢了。
如果不出她料想,阿谁头戴红花、满脸堆笑、法律纹上一颗媒婆痣的中年妇女,就是李娇儿的前老板、丽春院虔婆李妈妈了。此时正和那官媒人老太太嘘寒问暖,约莫也是老客户。说的是甚么,离得太远,她听不见。
“我看不然,那西门庆要捞他姘`头,还不是……”
两个身强力壮的女看管,像挟鸭子似的把潘小园提起来,不顾她叫骂挣扎,一起提溜回她的单人小监。轰的一声,大门关上,一片沉寂。
那官媒人一面舌灿莲花,一面内心头悄悄迷惑:以往见到的、被发送官卖的罪犯家眷,多数是顶着一双桃子眼,流下来的眼泪都能让人沐浴了,让卖主看了直喊倒霉;要么就大喊小叫哭哭啼啼,见人就喊冤枉,拉着她就喊奴家没犯法,奴是良家妇――她说了能算数?就算是天上的七仙女儿,让自家父兄丈夫坑了,也只能认命吧!
头顶一个雄浑的男声,“我。”
潘小园听得一个激灵,微微欠起了身。如果连牢里的犯人都在群情此案的蹊跷,内里的言论,莫非并非一边倒?说不定能想体例翻身……
活了二十多年,平生第一次了解了甚么叫真正的无能为力。觉得本身是女猪脚,实在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炮灰。她不是钢铁侠,不是孙悟空,不是赫敏,不是黄蓉。她只想做个自在的人,实际上却不过是被捉进玻璃罐的蚂蚁。
倒没有把她拉到广场上任人围观,而是监押在一个小帘子前面,成心的卖主和官媒人谈判,或者派个年纪大的女眷出去看上一眼,验个货真价实。中间的空位上等着一顶小破肩舆,随时筹办着把她送到阳谷县的任何一处人家。
今后与阿谁矮小、丑恶、笨拙、鄙陋的男人再无干系……
“潘氏起来!听好……”
那牢子朝潘小园一翻白眼,“没死。”展开一张纸,宣读道:“潘氏听好,你前夫武大郎,因与本县西门庆私怨,半夜潜入德信堂盗取砒`霜五两,混入酱菜当中,卖与西门庆家,企图投毒杀人,现毒倒丫环秋菊一名,虽未形成性命杀伤,其心可诛。念在苦主西门庆讨情,免了极刑,脊杖四十,刺配三千里外……”
何况她身上的流言八卦一言难尽,也不消给她留甚么面子。
就算是让丽春院的老鸨买走了,又能如何?见招拆招,过不下去了,大不了跟这个天下拜拜,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
恐怕是大宋建国以来最率性的一纸讯断。潘小园盗汗直下,逼迫本身耐烦听完,才昂首诘问:“前夫?怎的是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