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看着王婆那双神驰的三角眼，噗的一声，呛了一大口姜茶，顿时泪流满面。
王婆又猎奇地问：“那胡大郎亡妻的嫁奁，又是谁拿着？”
王婆眉花眼笑，刚要开口，俄然内里有人叫喊：“老王，老王！本日有茶没？”
潘小园满脑筋还是休书仳离，表情降落，便也起家告别。王婆却把她拉住了，眼眯着笑道：“六姐儿如何走这么快呢？”
王婆只好起家出去，抹布一甩，转头朝潘小园递了一个抱愧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便有一个头戴翠花、脸上搽粉的四五十岁妇人出去了。潘小园见是年纪大的，忙站起来福了一福。
那薛嫂面前一亮，将她打量了好一阵。不便利一上来就问这小娘子的姓氏人家，便笑着行礼，跟王婆客气着坐下了，点了一盏茶。
薛嫂一面说，一面感喟：“啧啧，要么说女人家命贱，没脚蟹，嫁进谁家门，就是谁家人，哪由得本身呢？”说毕，两只眼睛一睃，倒是看着潘小园。
只听后门吱呀一响，探过来半个斑白的脑袋。
薛嫂便对劲笑了，道：“这桩婚事说出来，好笑掉老姐姐你的大牙！南门外的胡员外，比来托我寻一房好人家女儿做妾，脱手就给了一匹上好缎子做定金，啧啧，大户人家手笔！”
薛嫂因为办事利落，那胡大郎感激之下，开开先妻的嫁奁箱子，分外多取了一贯钱谢她。薛嫂拿着这钱，正筹办上阛阓里扯布做新衣裳呢。
潘小园才想起来，王婆把她叫来茶社，仿佛是要说甚么赚外快的事。本身和钱没仇，还是要洗耳恭听。
王婆却仿佛就等着她开口，堆下笑来，朝劈面瞟一眼，低声道：“这么快就来要债了？照老身说，也忒急了点儿，那个家里没个山高水低，乡里乡亲的，用得着算那么清楚么！”
王婆笑眯眯地看着她喝茶。方才潘小园被小地痞骚扰的时候，王婆坐在茶坊里间，也是看热烈的一员。可眼下事情畴昔，王婆对她的态度，又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和睦，乃至带着些造作的热忱，仿佛刚才的不镇静压根就没有产生过。
薛嫂还要去集上买东西，看了看天气，便告别走了：“茶钱记我账上，到时一发还。”
王、薛两个婆子一愣，齐声哈哈大笑。王婆道：“和离？想得可美！她又没犯七出，又没多少娘家人来闹，那男人死咬着霸她嫁奁，还肯签休书？哈哈哈，他又不是菩萨！”
王婆斜睨一眼，啐道：“吹牛！就阿谁胡桃仁儿败落户，他也有钱讨妾？再说，他家大娘子不是刚殁一个月吗？”
她如何方才认识到，在这个社会，妇女是没法双方面提出仳离的。休不休妻，权力完整在男方。所谓的“和离”，也得颠末丈夫同意才行。
潘小园内心一跳。这是奉上门来的机遇，让她挣外快？
眼下她的茶早就凉了，王婆便又烧水续了一盏。两人杂七杂八的开端唠家常。从气候说道安康，不一会儿王婆就感喟：“娘子啊，我们这上了年纪的人，拼集过日子，就怕有个山高水低。可巧比来有个大财主，慷慨布施我一套送终衣料，啧啧，绫绣绢段又与多少好棉，放在家里，只苦没有裁缝来做，让我看着干焦急哟……”
武大那边炊饼出锅，一起小跑地挑着去卖了。留下潘小园一个，从两家相邻的后门出来，过一口水井，来到王婆的茶坊，内里是一片暖和的湿气。老太太手内里抓着一把南瓜子儿，暴露一排黄牙嗑着。炉火上暖暖的烫着一壶水，将开未开的风景，中间几个空茶盏，桌子边上挂着一片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