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孙二娘和顾大嫂一道，将扈三娘扶了起来，扶去断金亭内歇息，喂了点水。
武松惊道：“你如何知……”
潘小园找不出辩驳他的来由。江湖人做事有原则，上了断金亭，就是全无退路，就是愿赌伏输，就连蒋敬也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施礼，固然当时脸上那神采比杀了他还丢脸。
林冲作为梁山的三朝元老，常日里练武为主，不如何和人交友，也少有亲信弟兄。眼下他少见的出山，很多人都赶着去打号召。林冲也浅笑着一一回礼，没有涓滴不耐。
一声锣响，全场寂静。就连那些来占地儿的小孩子们，也都晓得端方，此时齐齐闭嘴，再不嚷嚷一句，眸子子全朝一个方向瞪，呼吸都用力屏着。
潘小园目送林冲的背影远去，内心头又是一阵膜的打动。持刀入节堂，风雪山神庙，火并王伦，推戴晁盖，几近全无败绩的气力战将，本日终究见到本尊，不枉她来梁山走一遭。
肘子肥肠都是之前张青佳耦部下的小弟，早在十字坡旅店就识得这两位年老迈姐。又是听惯了孙二娘八卦的，此时对视一眼，非常有素养地双双向后转，用心看打斗。
裴宣随即宣布本场比试结束，提笔蘸墨，在那书记上林冲的名字中间，加了一个饱满的圆圈，宣示着第一场，梁山胜。
再一转头，不远处呈现一座穿戴直裰、戴着念珠、绰着禅杖的小山，这边一拱，那边一撞，快速挪动过来，一边粗声喊：“喂，林教头，兄弟，等等俺，去那么早做甚么！你们让开让开，洒家要畴昔！”
“哼，在林教头手底下找死，就该是这个了局！”
四周人当即欢声雷动，笑道：“公然是铁石心肠的豪杰子，是我们梁山本质，哈哈哈！待会儿可别手软！”
却另有人朝他挤眉弄眼，低声笑道：“林教头此次福分不小，已经活捉了一次扈三娘，人家此次又往你的枪口上撞，这是如何回事啊，嘻嘻嘻！”
本来林冲的到来非常低调，但鲁智深在中间嚷嚷那么两句，统统人的目光立即聚焦过来了。
林冲的枪尖虚点在她喉头。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而怠倦。这是她自上场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有生以来，跟林冲说的第一句话。
潘小园猛一转头，武松面色凝重，看了她一眼，算是打号召，目光又回到校场当中去。
近半数的人，有节拍地大声叫道：“林教头，灭了她！林教头，灭了她！”——那是有兄弟死在扈三娘手里，或是在祝家庄一役中吃过大亏的，哪管这婆娘妍媸，巴不得活吞了她。
他本人仍然是面无神采，除了朝场下的晁盖、宋江微微点头请安，再瞧扈三娘，就仿佛是瞧一块温馨的岩石。那根断掉的彩丝绦让他紧紧握在手里，跟着枪杆子微微的晃。
武松面色微变，道：“扈三娘力量不敷，这下能够要伤着。”
林冲只是面无神采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另一块普浅显通的石头。低下头，左手拇指仍然挎在腰间的丝绦上，持续擦他手中的枪。
双刀和□□各自反光，绛红与茶青正面相对。一个纤瘦，一个雄浑；一个幼年，一个沧桑；一个目中含情，一个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