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外,向南第一为承天门。每年霜降,朝审刑部重囚,即在承天门前中甬道西,东西甬道南设场会审,为之朝审。
王金这番话,听得世人目瞪口呆。高拱脑海里,闪现出徐阶在他面前说“老夫不会答应胡应嘉伤害到新郑”这句话时那蔼然可亲的神采;现在看来,那嘴脸何其虚假,因此遽然变得非常丑恶!他鼻子里收回“哼”的一声嘲笑,心中暗忖:抨击非君子所当为;但是也不能因为惊骇被人说要抨击,就被抨击两字捆停止脚,对关涉徐阶的任何犯警情事,都一味躲避!如许想着,便大声道:“王金所言先帝服药与阁臣商讨一事,非妄言。”他又转向葛守礼,“大司寇,刑部审理此案,定王金等‘妄进汤药,遂损圣体’,可有证据?”
隆庆四年玄月初三日,承天门前摆着几十张铺了红毡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檀卷。都城百姓一大早就围拢过来,旁观本年的朝审。
“开口!”高拱喝住他,“本阁部非欲为尔等方士开释,乃为先帝辩诬!尔等方士,恶孽多端,自有本等罪名究查!此案,当著三法司再审!”他俄然认识到此乃朝审场合,遂环顾部院寺监堂上官,“诸公觉得如何?”
“坏法乃天下大弊!”高拱不觉得然地说,“法律必公,天下方可望治。我辈朝审,不是走情势;而要审罪犯,核究竟,凡有冤者,自当复审之,岂有例外?”他转向王金,“说!”
葛守礼道:“并无证据。”
“有何冤枉,从实说来!”高拱道。
“新郑,此案乃据《嘉靖遗诏》‘方士悉付法司定罪’而立,且已定案丰年,我看就不必再审了。”赵贞吉提示说。
“高阁老,彼苍大老爷啊!”王金痛哭流涕说。
锦衣旗校一拥而上,将几名老者围住,正要脱手拖去,高拱制止道:“慢!状纸呈来!”
“这就是咯!律法或究竟上,弑君之罪很难建立。首要的还不在这里。”高拱朗声道,“若凭推断认定王金等弑君,看似为先帝报仇,实则是诬诋先帝!何也?如此,便是说先帝陨于非命,不得善终!而自古帝王不得善终者,必讽刺后代,其名至为不美。而先帝御宇四十五载,享年六十,寿考令终。自古帝王罕见可比,安得诬为不得善终?先帝末年抱病经岁,安闲上宾,并非暴卒,安得妄断为乃方士所害?”
“开口!”赵贞吉呵叱道,“竟敢妄攀主审官为你作证,大胆!”
国制,刑部审结的极刑重犯,除斩立决外,皆羁押大牢,待翌年朝审。朝审前一个月,刑部即将各犯檀卷送阅,朝审之日,事前核阅檀卷有疑问处,提拘人犯参加复查。会审成果,分为情实、缓决、可矜三类,呈报皇上御览,以示慎刑。皇上若在人犯名字上画钩,谓之勾决,即履行极刑;皇上未画勾的,谓之勾免,持续关押,等候来年再按既定法度停止一次。
朝审例由吏部尚书主持,各部院寺监正堂、五军都督府掌印官皆插手。高拱以内阁重臣掌管吏部事,整日忙得团团转,都觉得他不会参与朝审。谁知刑部启动朝审的奏本一到内阁,高拱就申明要出而主持。而后的一个月,他每天夜里都在吏部直房核阅文卷,几近彻夜达旦,凡有疑问的檀卷集合起来,召三法司刑官面究十余日,这才于初三日正式设场开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