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恰是蒲月中旬,绍兴府云齐船埠上尽是各式百般的乌篷船。有三篷三舱,供官绅乘坐的“三明瓦”,也有小一号平常百姓都能包起的“梭飞”。(注1)
他与孔教谕一番对谈,参悟了很多东西,终究决定和王守仁一起共赴杭州。
“开船咯!”
但在谢慎看来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用利弊衡量的。
王守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便去杭州府闯上一闯,为兄便不信大明朝的天都被宵小奸佞遮了!”
他轻叩手指淡淡道:“乘舟沿江而行,为兄俄然想起陆放翁那首《鹊桥仙》来。”
杭州、嘉兴、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六府间水道纵横,各自连接成网。
“慎贤弟这番话说的让为兄佩服!”
这只“三明瓦”的船头站着两名儒生,一人较年长,着湖蓝色直裰,配青色半臂;较年幼者着墨青色朱子深衣,腰间用浙花绸带束着。
绍兴的船夫有哪个荡舟时不唱山歌的,又有哪个会因为唱山歌误了船客的船期的。
伴着船夫一声隧道的绍兴土话,一只极新的“三明瓦”便划离了船埠,沿着宽广的河道往下流而去。
谢慎望着窗外飞溅起的浪花,一时心潮彭湃便欣然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豪杰。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还是在,几度落日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东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注1:所谓“三明瓦”的大船,即在中舱的两扇定篷之间又装一扇半圆形的遮阳篷,三扇篷的木格子上,嵌着片片一寸见方的薄蛎壳片,既能避雨,又可透光。普通的“三明瓦”都有三个舱,中舱有三扇定篷。定篷间有二道明瓦的船叫“梭飞”。
谢慎嘴角微微扬起,自是顺势吟诵了出来。
这年事较幼,侃侃而谈的少年天然便是谢慎了。
......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陆务观这词倒是超脱的很,估计也是平生高低求索,老而顿悟了。本日与守仁兄一起乘坐乌篷船,倒是体味到了‘轻舟八尺,低篷三扇’的轻巧。”
船头两侧,摆有两个白铜锻造的狮子,该是为了讨个好气运。那较年长的儒生望了一眼白铜狮子,感喟一声道:“慎贤弟又何必为愚兄趟这池浑水呢。盐运使这宗案子到现在还看不清,愚兄这一粒石子投掷下去不必然能探得底,只怕到头来会扳连了你。”
官老爷这三个字乍一听来天然慑人,但与这些官绅相处久了,他们发明这些百姓口中文曲星普通的尊朱紫物也是一个鼻子,一张嘴,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与平凡人没有甚么别离。
现在船家大抵是在船尾摇橹,没有听到中舱二人的对话,不然真能够丢了摇橹来找王守仁讨个说法。
固然这句话多少有些玄学的味道,但还是很有事理的。
便是为了一代心学大师能够顺利度过此关,谢慎便不能坐视不管!
谢慎在读《韩非子》时对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切,那便是‘安危在是非,不在于强弱,存亡在真假,不在于众寡。’一小我的处境是安是危不在于你的气力是强是弱,而在于你是善的一面还是恶的一面。一个国度的存续或者灭亡不在于军队数量多少,而在因而虚假还是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