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 第3章 岁暮阴阳(1)
此语一出,满殿皆惊,王慎尤甚。正找不出甚么言语来化解,只好下死命盯着定权,却见他肩头一抖,仿佛并不甚感镇静,就势渐渐将双手从膝头移下,掌心触地,俯身叩首道:“臣知罪。”行动恭谨到非常,语气却非常淡然。天子平素最讨厌他这副模样,怒道:“如何?你越权逾矩,介入大政,还感觉委曲不成?”定权淡淡一笑道:“臣不敢,臣请陛下处罚。”王慎深知他愈是如此,天子肝火便愈炽,偷眼瞧向天子,果见他嘴角牵动,两道深深腾蛇纹顿时升起,明显已经怒到了极处。一时候父子对峙,殿内诸人皆噤若寒蝉,只闻檐下铁马叮咚作响,倒是风起得愈发大了。
话音甫落,橐橐脚步声已入阁门,此人此时来必无喜庆事,定权只觉头痛,又不得不向他勉强一笑,叫道:“王翁。”天子身边的旧臣常侍王慎见到他,忙上前道:“殿下叫臣好找陛下口敕,命殿下速去晏安宫。”定权问道:“可晓得是为了甚么事?”王慎看了他一眼,低声作莫非:“详细情事臣并不清楚,只是刚才看着公文,便问起殿下来,说有话要殿下回。”定权无法,只得跟从着王慎同出。外间气候尚未寒透,细雪如雨,触地便融,墀上阶上一片阴湿。一起望天,已成乌青之色,霭霭重云直压到了大殿正脊的鸱吻上,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定权俄然问道:“现在是甚么时候了?”王慎答道:“已经快交巳时了。”定权强忍着头疼,又问道:“齐王也在陛下那边?”王慎一愣,答道:“两位亲王当是在皇后殿中。”向前又走了两步,终究又忍不住叮咛他道:“殿下见陛下,非论有何事,节下千万不要率性才是。”他这话也是定权从小听到大的,现在点点头,不复多问,只是冷静前行。
定权退至外殿,却不知本日内天子是否还会宣召。留在晏安宫中只怕既惹天子气恼,本身也会大不痛快,两厢无益。进退难堪,衡量下遂临时躲避到了本是东宫地点的延祚宫。延祚宫居晏安宫东南,临接宫墙,正处内廷和外廷之间。他自七岁始正式出阁读书,直到十六岁元服婚礼之前俱住在此处,厥后因宫室毁损故,兴土木大肆补葺,他便移居西苑,开初只说是从权暂居,工程却迟延了些光阴,他在西苑已经住惯,两年前工程完成,天子既无旨意叫他移回,他天然也乐得不提此节。虽如此,东宫也并没有再改作他用,除筵讲时于前殿见见佐官,寝宫便就此空了出来。众报酬便当计,平素便称西苑为西府,此处为东府。
未料太子节下俄然驾临,宫中只余未几几个大哥内侍看管。几人临时拢火烹茶,四下奔驰寻觅屏风截间,一时慌乱到手脚皆无可安设处。定权一为本日确是起得过早,一为刚才并没有吃好,现在也不待换衣,随便用了几口他们不知那边取来的酥蜜食,便和衣倚在榻上安息,迷含混糊也便睡了畴昔。迷蒙中似又见到一张熟谙面庞,螓首蛾眉,凤目朱唇,两颊贴着金箔剪成的花钿,怀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她展颐一笑,靥上的花钿随她的笑容幽幽一明,旋即燃烧,二人也于同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四顾茫茫,空留一片死灰般的退色梦境,虽梦中亦明知本身是在做梦,仍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却又不管如何哭不出声音来。直待惊慌万分展开眼时,方发觉侧身而卧,浑身高低已经冰冷,四肢也早已麻痹,起家走到窗前望了望殿外,竟已飘起了星星小雪,不知究竟睡了多久,亦看不出是甚么时候。初睡起时,不免心惊肉跳,脑筋也昏昏沉沉,想起刚才梦境,心内复又难过无穷。呆呆独立半晌,方回过神来,欲开口叮咛内侍入阁煎茶,忽闻殿外一人问道:“殿下但是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