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鸣而起，她想了想，又道：“唤一下，阿谁小白痴！”
郭璞道：“莫非小郎君不知？”
刘浓逐着他的身影，眼眶垂垂的湿了。谁说晋时儿郎只知吟风咏月，谁说晋时名流只晓服散而迷靡。
……
郭璞眼底急缩，统统的光芒都敛了，聚在眼底晃若一针，只余一点。刘浓被这针刺得生疼，借着车壁直着身子，微微前倾，有着模糊的惊和莫名的镇静。
“嗯，晓得了！”
君不闻，醉时作浓欲成诗，醒时拔剑气苍茫乎！
郭璞道：“道命不明，如何改之！”
刘浓镇了镇神，沉声道：“府君，行路难，当保重！”
穿行出府，婢女再唤，身后跟着健仆，健仆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盒囊，黄金三百。刘浓再三未授，告别而去。
牛车飞出了建邺城，追着夕照，直直往西。刘訚将牛鞭扬得又轻又疾，一起闻得牛蹄踏石声，仿似一曲欢畅的歌谣。
王羲之正在向他走来，一身青袍跟着法度，缓缓而展。在他的怀里，抱着一只明白鹅，正在呱呱乱叫。刘浓呆了，刹时巨汗，都说这王羲之从小爱鹅，兰亭集序中的“之”字，反复之时就有分歧，便是出自潭中白鹅凫水时的各种神态。
来福大声道：“小郎君，有人阻路而访！”
刘浓忍住了眨眉之意，由刘訚相扶，踏着小木凳下了牛车，正了正衣冠，端端方正的一个长揖，道：“怎敢当郭参军相候，岂不愧煞小子也！”
场面更加难堪。王羲之的卧蚕眉，一跳，一跳。
贺循年老，不能与年青人争脚力，由几个家中后辈扶着，缓缓的，一步一步挪下山。方才颤颤危危的踩稳山下坚土，面色隐然泛紫。
一炷香后，郭璞下了车，挥着宽袍大袖，踏着林间巷子，隐入雾色茫茫。刘訚和来福一人提着几条鱼，从溪中钻出来。
挑帘而观，一群小娃儿，正在田边玩着斗草戏，一边玩一边唱：“覆我舟兮，彼丧；夺我粟兮，怀梁；洛水清兮，染裳；血漫露兮，魂殇；一马来兮，渡江；化为龙兮，复疆……”
刘浓道：“不知！”
繁忙旬月，终是一举多成。次等士族，可得官田五十顷，荫户五十户，这在西晋末年算不得甚，因为此时，北地世家还没开端大肆圈地，江东尚且地广，司马睿拿此笼拢民气。若再晚几十年，授田与荫户便会渐减。有了这些根柢，本身建庄园，便不是遥不成期了。
“我观小郎君二仆，一个机警多智，一个心诚忠主，这等佳仆，实不成多得！”郭璞跪坐在他的劈面，车厢虽不小，但容得两人已是满满。怪不得，来福要将白将军抱走。
唉！
卫夫人挑着青丝绣帘，颀长的眉眼在他俩的身上，来回打转。直至朱焘身影隐没，才放下帘，低声道：“走吧，回府！”
林间曲折的巷子上，有人素袍而高冠，袍角随风横摆，斜倚翠林，背含夕照。这个三十有许的素袍人，将麈微打，竟拱手道：“郭景纯，在此，等待小郎君，已久矣！”
刘浓微顿，笑了，轻声道：“王小郎君卓尔不凡，养的鹅也非常神情。要不，先送一句话：青衫玉冠附酒抛，白将黑马纵横鹞；幼年未挂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
稍后，贺循与子侄拜别，庾亮单独一人站在树下，眼神阴狠，低声骂道：“华亭，那边除了几只杂毛鹤，有甚么好的。这小子，怎会挑选在那边注籍，倒有些鞭长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