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下了台阶,摆手一斜,竟要引刘浓往偏门而去。偏门,那是下人出行之出,怎可如此辱人!
进了正院,院中正有一群身着乌衣的世家后辈。三两成围,或对弈于棋,或提壶在矮,或吟哦,或着书。
她是卫夫人,卫玠的姑母,书法大师钟繇的再传弟子,卫玠的书法便是传承自她。虽年已四十不足,望之却仍如二十五六的娇好娘子。
卫玠对存亡早已不觉得意,启唇笑道:“阿姑勿要忧心,侄儿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都是老根子了。将养些光阴,也就是了。”
听得这话,她眉头一锁,蓝丝履迈得便快了些。领着十数个女婢穿廊走角,衣香拂栏尘。未几时,便已至卫玠门口。
百年的帝王,千年的世家。
阳光穿雾而过,透洒在刘浓的身上。身子微微后仰一分,腰间那枚兰玉悄悄跟着一荡,顿时生辉。云淡风轻色亦不愠,却自有一种气度随雾漫涎。既是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如是尊无可尊,何用再尊。君子如竹,竹节似标。
刘浓答道:“我便是刘浓!”
初晨有雾,雾中含阳。
卫夫人沉声喝道,随即转目而视屋外,说道:“来得好!让其在外候上三炷香,由偏门而入,带进偏院,不成入厅。我倒要看看,是个甚么样的人物,亦配我家叔宝为他风露中霄。叔宝,你在此稍候,若真有才,我再带来见你!”
婢儿排闼,她探身而入,只得一眼,便是一声惊呼:“叔宝……”
有人诧异,有人沉默,有人目视他方。无人回礼,无人作答。
雾锁建邺,朝阳初升。
刘浓默吸一口气,再度一个揖手,答道:“回禀长辈,小子亦未曾习画!”
闻赞,刘浓回身再礼:“谢过郎君,刘浓先见长辈,无礼了!”
刘訚微微皱眉,小郎君能够淡但是视,他可不能偷懒。恰好瞅见一个熟谙的侍从自院中走出,便上前拉在一旁,细细一阵低问。随后轻步而至刘浓身边,私语道:“小郎君,明天卫府来人了。一会夫人,一会娘子的,也不知是谁。传闻气势极是凛人,一来便逐了王公赐于卫公子的侍从。”
卫夫人从速倾身细细一阵缓抚,她长卫玠十四岁,自小便极是心疼这个从侄。自,从兄卫恒亡后,对侄儿更是各式照拂,情深若海。此时见得他形同苍缟,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毕竟是至其眼角缓缓滴落。
院外。
卫玠被那颗泪珠一激,展开了眼睛,顺了几口气,强压住绵绵的晕眩,缓声道:“阿姑,此已非彼,北之晋室,名存实亡。若要再兴,必不出于江东尔。卫氏过江,实已有衰。此时再恶王导,殊为不智。虎头,年虽幼小,却璞玉浑金,聪明过人,且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如果此时我卫氏予以襄助,他日亦必会投挑还李。阿姑,需得以家属为重。”
一声冷哼,满室皆冰。
“阿……”他连连急喘几口气,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被内腹深处的一口气憋着,几乎便要背过气去。
用心乎,难堪乎?
“画,随于何人?”
刘浓并未在乎,亦未等候,目不斜视,收礼后便回身而走。身后,传来一声赞:“好个小郎君!”
卫玠听得刘浓来了,便欲挣扎着起家,他也是实在喜好这个小郎君,非论是风韵还是聪明颖慧都与他少年之时,极其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