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很多年没听到了,有几次韩墨只在梦里如许叫她。
赵氏的事,他实在早有猜想。韩镜的脾气、韩墨的脾气,他都一清二楚,进了锦衣司后办案无数,自有鹰鹫般洞察的目光,回想所谓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说法,更是疑点重重。当年随父亲外出的人或死或散,当然不成能去查,但他曾摸索过韩墨,从韩墨话语中,也能窥出蛛丝马迹。
“大哥!”韩征担忧悔怨了一起,每个早晨守在韩墨身边,瞧着他命悬一线,肠子都青了,听韩蛰这般安抚,内心愈发难受,拳头愈收愈紧,终究单膝跪地,“父亲本来要先去别处,为了看我,才来虎帐。成果我……我负气骑马跑出虎帐,闻声贼兵攻打,返来时父亲已被擒走――”
屋内顷刻堕入死寂,韩蛰的手僵在膝头,一动不动。
韩墨半身是血的模样深深切在脑海,即便他成心抖擞,也没法抹去。韩墨即便杀了赵氏,也是他血脉嫡亲的父亲,这些年抚养教诲,也没给过他半点委曲。杨氏更是经心教诲,略无芥蒂,算来恩典深重。这些天她眼圈不时泛红,韩征瞧见,更是难受。
韩征总算回过神,见是韩蛰,叫了声“大哥”走过来。
光州的事韩墨没提过,这些天父子间古怪的相对沉默也让杨氏惊奇。
彼时他才二十岁,满腹诗书,胸怀抨击。酒后一念之差,那女人即使有错,他也难逃任务,却不得不将他的不对尽数清理到一个女人头上,亲手取她性命。
“别胡说!”杨氏打断他。门下侍郎是三省长官之一,也算宰相,只是有尚书令韩镜和中书令甄嗣宗在前,风头并不闪现。但韩墨毕竟居于中枢多年,平常虽不像韩镜沉稳老辣、韩蛰锋芒毕露,行事也慎重有度,遇见难事不畏缩,更未曾说沮丧的话。
但她不责备韩征,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
韩蛰仍穿戴锦衣司使的官服,腰间佩刀仍在,将他看了两眼,才坐在桌边,“当日在光州,掳走重伤父亲的是谁?”见韩征微愣,弥补道:“带兵的人。”
……
韩征仿佛没闻声,仍手扶窗沿。
这日太夫人病势稍稍好转,趁着气候和暖,便由丫环肩舆抬着,来丰和堂看望重伤的儿子。太夫人上了年纪,这一年半病情时好时坏,本来健旺的身子敏捷衰弱下去,母子相见,看着端方慎重的儿子右腿半残,更是泪落如雨。
“父亲的腿,也是他伤的?”
“孩子们都大了。”杨氏搁下汤碗,“太医说你得歇着,不能费心。”
他声音微微颤抖“若我当时在他身边,总不至于如此。大哥,你罚我吧!”
他盯着韩征,半晌才道:“以是,为何负气跑出虎帐?”
杨氏回想昨晚的凶恶,鼻头毕竟微微发酸。
这类话他之前从没说过。
“不想就这么带着心结死了,到了那边,仍不敢见你。”他声音渐低。
“你在疆场是要对敌,不是庇护父亲,这事无需自责。”
独一意难平的,也只韩墨。
杨氏已按太医给的方剂,熬了汤备着, 带韩墨醒来, 命人给他背后垫上软枕。
加上韩墨克日提及旧事,念及二十年前被毁掉的伉俪情浓,杨氏焉能不恨?
丰和堂里有杨氏在,临时让韩征回屋安息。韩蛰往衙署走了一趟,想着韩征明天的颓废模样,有点心疼惯于谈笑不羁的弟弟,顺道去买了几样他喜好的糕点吃食,拎着回府,前去韩征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