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同韫又往马车这边看过来,嘴角带着讳莫如深般的笑,拱手道:“姨父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我也不必多说了。路上谨慎,某就此告别。”
他转头,看到阮明婵安温馨静地站在身后,一字不落地将两人对话全听了出来,在这片灰蒙蒙的晨雾里,像一支荏弱却□□着的玉兰花蕊。他朝她伸脱手,轻声道:“明婵,走吧。”
梅娘将她搂进怀里,也低声道:“走吧,从速追上阿郎去。”
阮明婵远远听着, 心不住降落:父亲今早上朝,竟连家都不能回,便被这帮狗仗人势的押送出城了吗?
“阿兄,如何回事?”
“明婵, 你如何出来了?”阮明琛疾步上前, 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快归去,别着凉。”
阮明婵一身薄弱的春衫,站在晨雾中, 凉意袭来,让人不由想打个暗斗。她披头披发, 面上未施粉黛, 便显得更加惨白。
他阴阳怪气的似是在故弄玄虚,讽刺阮敬元私通敌军,令阮明婵心生恶感,见父亲不慌不忙地骑到瘦顿时,毫无被威胁的模样,内心安宁了几分,道:“他又在胡说些甚么没按照的话?”
阮明婵从窗口望畴昔,那人竟是虞同韫。
“可真是苦了表妹。”他的目光按例轻飘飘地飘到她身上,道:“姨父,你也明白我对明婵表妹的心机,此去巴州九万九千里,栉风沐雨日夜兼程,恐也得走两三个月,表妹娇弱,怕是受不得半点苦,不如……”
阮明琛道:“那些人我们连名字都不知,如何能暗通款曲?”
天早得很, 雾蒙蒙的,独一轮淡月悬在空中。
长安西门古道向来是从各地入京的官员必经之道,这此中,有迁入中心任官者,虽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却东风对劲,迟疑满志,也有从中心贬至处所者,不管之前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还是冷静无闻的小官,都被迫拖家带口地黯然退出长安,等候他们的,或许是穷山恶水之地,也或是一贬再贬的圣旨,前路迷茫。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明白,自上元佳节那一晚千牛卫的人来搜索阮府时,他们身上就有洗脱不了的罪名了。而此次河北动乱,这些萧梁旧将伙同任淮王旧部破釜沉舟,筹办搅个翻天覆地,朝中有敏感一些的,立即就能遐想出一些旧事来――阮敬元当年与萧梁有友情,并且还为他们求过情,此番萧梁旧将兵变,硬是要把他拉下水,只消几人几张嘴的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消他们添油加醋,安业帝本人也已经能想到这一层了。
父亲过家门而不入,马不断蹄地出城,也是为了不减轻安业帝的猜忌,他如果晚一刻解缆,或是想回家带上他们,说不定现在来的便不是杨中使,而是大理寺的那世人了。
梅娘赶紧捂住她的嘴,“千万别如许说。”
一名身着绯色圆领袍、裹幞头的寺人擦着额上的汗, 白面不必, 看上去是仓促赶来,“郎君从速上路吧,阮公这会该是出城了,郎君晚了惹人非议。”
阮敬元在这等待了一阵,无一人来送,不由自嘲地笑了声,又叹了口气,点头道:“走吧。”
她这才感遭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漫布至满身,竟将一开端初闻此讯的震惊与悲哀都生生压了下去。她咬了咬唇,回顾最后望了一眼身后这住了一年不到的府邸,草木都似覆盖在一片灰雾当中,可这雾不是雾开见日之雾,而是浓雾作雨,如蔽日浮云,沉闷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