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就这么几个钟点,怎的都成了吉时了?”
府宅大,从正厅往西院来要穿堂过院,另有好大一个花圃子,也是到处扯了红绸挑着灯,灯火透明。只是这提早预备好的线路原是为了来宾能一起陪着新人谈笑喜庆,却没算计到阴雨,这一会儿七拐八绕,齐天睿一身喜袍早已湿漉漉的,想着那盖头下的人闷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兰洙强自平静,挽了绸子谨慎上前搀扶着新娘子往喜帐去。女孩倒安温馨静随她走,想来那盖头底下也遮不住这一番冲犯,兰洙却也想不出甚么好话来安抚,只得悄悄覆了那冰冷的手。
一声喝,似俄然寒霜骤降把统统僵住,帘子外头吵吵嚷嚷的乐声更将房中趁得出奇的静。喜娘们这才觉出不对,都低头细心瞧却实在瞧不出那里不当,妆容上得是重些,可新人本就是要图个喜庆,那胭脂的色彩和形状都是有说道儿的,再是忍不得也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今后小两口儿关起门来,要如何都雅使不得?再者说面前这位新奶奶虽欠都雅倒并未多出奇,莫不是这爷见惯了那风月场里的红衫绿裙,倒忍不得这良家女孩儿一点色彩了不成?
鸳鸯戏水的围帐之下,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像一尊上了彩釉的娃娃……
院中两处亭台,一座仙桥,溪水潺潺,深处便是那赏花楼。进了楼下厅堂,两排黄花梨交椅,中间夹着梅花洋漆高几;正中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堂上一幅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两旁配了鸾凤和鸣的春联。齐天睿瞥了一眼:真真糟蹋一幅好画。还不如畴前的画案、画屏、贵妃榻来得对劲,现在只比那衙门公堂还机器。两厢雕空小巧板壁隔出东西各一间,人多簇拥,目光跃过人头仍然能瞧见那厢墙上满架子的书,不觉心笑:这也是费了心机,不知可安插些甚么书?
及至楼上,猩红锦缎棉帘高高打起,红烛洞房里迎候的“全福人”自是大哥天佑之妻兰洙,另有齐允年的一对双胞小女儿秀婧秀雅也悄悄藏了上来,现在帮不得甚么忙,尽管瞧着浑身通红的新郎倌嗤嗤地笑红了脸:“二哥哥好标记呢!”
兰洙捧动手里的绸子惊得不知以是,这新娘子还本地站着、一身的凤冠霞帔盖着喜帕,这尚未对饮撒帐就被撇开算甚么事理?虽说本身年纪轻、不大晓得这里头究竟多少端方,可这没坐上龙凤榻就断了的欢乐结毫不能是好兆头。可瞧那位爷,早已把大红的喜袍脱了下来不知扔到那里去,现在一身的银袄儿细中衣儿,白恍恍的,自顾自坐了大口喝着茶,那里另有要施礼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