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草堂的后院并不大,只要两间仆人房和五间客房。林伊人虽说可贵来,但气度一点也不小,且非论他一人的屋子就占有了大半个东厢,单说那卧房内牙床、锦被、绣衾、罗帐、香炉、案几、茗盏、瓶花腔样俱全,虽无金玉之物镶饰,却繁复中带着文雅,流暴露高逸拙朴的意境,竟似比朱门大户平常所用更加邃密讲求,一看便知仆人毫不凡俗之辈。
到目前为止,皇家百菊宴比武大会的报名流数总计三百二十六人,为了公允起见,名录上并未登记任何参赛之人的身家背景,仅保存了姓名、春秋和擅用兵器三项内容。
“暖羽,”言绪淡淡回身,“当日令你在岿河沿岸寻觅大石,凿文刻字,此石现在那边?”
前些日子,夕泠宫派出门下弟子前去崮阆,投奔大将军元颉恩,成心尽忠虎帐,朝堂得悉后,群臣欢乐鼓励,弹冠相庆,右相元府更是车水马龙,张灯结彩,门庭若市,盛况空前。申允芃此番前来,若仅为少年景名倒还好说,但他如成心借助太子权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恐怕将来便是个费事。
“莫非世子欲以金身淋雨隐喻当朝皇权,以摆荡谆百姓气?”暖羽道。
白府沉寂四年,朝堂世人碍着元穆怀、元颉恩与白显昔日龃龉,纷繁对白府后辈退避三舍,毫无提携拔擢之意。此次,身为二公子的白季青俄然呈现在宜樊,多数欲借比武大会立品立名,再现父辈声望,只是……林伊人微微蹙眉,以白府眼下处境,怎是单靠绝世之功便可摆脱窘境的?更何况,归府老宅在宜樊权势盘根错节,一贯与元穆怀沆瀣一气的太傅归士南,又怎会让白季青得偿所愿,夺得魁首?
言绪点头,“自明日起,暗中派人漫衍珖晏寺佛像金身淋雨之言,涉及范围越大越好。”
风云缠绵,寒月萧凉,天井深深,霜叶红透,林伊人思路翻飞之际,宜樊城一家不起眼的脂粉铺后院,呈现了一个清泠如玉的身影。
言绪缓缓摇首,“即便谆国羽翼未丰,此计亦不敷以移国动众,何况现在倾国皇权,尽操晔帝之手?”
“正因如此,此事才会在皇家百菊宴期间为世人津津乐道,妄加测度。”言绪道。
“不必了。”言绪道,“我刚从郝鹰那儿过来,本日时候有些紧。”
林伊人负手立于桥面,悄悄思忖。昔日在无涯居,他对朝堂之事若即若离,与普通江湖中人并无二致,帮内之人的安设皆侧重江湖,并无几人晓得他实在身份。可太子过几日便到宜樊,言绪亦会有所行动,俄然冒出来的夕泠宫少宫主申允芃,若真与申陌儿暗中有些干系,又不知存着甚么心机。
林伊人排闼入屋,扑灭蜡烛,翻开宫木端方才呈给他的绢册,那一排排名录仿佛一个个志存高远的少年豪杰,英姿勃发跃然纸上。
“是。”暖羽轻声道,“路升安排好后,部属便会在胭脂铺外悬一条银色的丝帕。”
江湖中人但愿在皇家百菊宴上崭露头角,大多是为了查验苦心孤诣多年所学,或立名立万,灿烂门楣。而近似归府的朝堂权势,则无一不想借此机遇刀耕火种,桃李满天,翻云覆雨,手眼通天。当前,林伊人如果不动用翯王府权势,仿佛难以窥得全貌,绸缪帷幄,恰好祁境危在朝夕,他身边连一个放心使唤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