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大惊,伸手便探向婴孩鼻下,那气味弱得竟是有出无入了。小童急得顾不得本身身量尚未足,抱起婴孩舍了灯笼拔足便向林外白墙黛瓦处踉跄奔去。
一朝入尘凡,统统缘是错、错、错!
身后,惊醒了丛丛海棠。夜风如慨气,无人晓得初春的第一朵海棠何时绽放,好似无人发觉运气的谱线何时张网。
“何事镇静?”声似醇酒,涓涓潺潺。
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子乍见梦中人,喜悲交集,喜的是才子乃非子虚乌有,且是神仙一族,悲的是才子竟是六界素传的冷僻寡欢之花神,若想摘得芳心,恐是不易。
园中桃树下,三两乐人丝竹伴奏,平生一旦两个伶人水袖翻飞,唱腔气无炊火,泼倾泻洒得满园春意泛动,恰是“不到园林,安知秋色如许?”
一日天界太子偶入俗世凡尘中,恰是二十四骨气立春时分,路过一方小园,闻有丝竹悠然传来,虽是春寒料峭时,然此园中百花已有复苏之意,当下生出些兴趣,留步入园。
老神仙闭眼感喟。
她本居佛心,凡尘不扰,世事于她皆无知。他本贵爵傲,风骚多情,天长日久怎可托。
第二日,天界设席宴诸仙,天上地下统统神仙均被邀在列,花神天然也不例外。
天元八万六千年,三岛十洲玄灵斗姆元君圆寂,遗座下两弟子,大弟子司水,末弟子掌花。水神洛霖君,翩跹惊鸿貌,悯然天下心,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外界有传其天人容颜,然避世清冷,脾气寡淡,无人有缘得见。
殊不知,情浅缘深、胶葛折磨方为魔魇。
江南生梓木,灼灼孕芳华。他唤她——梓芬。
已是三月末梢的夜,一抹下弦月儿纵是再清澈,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成了画笔上刚巧坠落的一滴钛白,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喧闹而沉香。一林盛放的海棠亦抵不过这浓浓的暗,早已沉甜睡去。
小生唱道:“刚幸亏花圃内,折取垂柳半枝。蜜斯,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
碎瓣流光似折坠,散落万年犹未觉。
缘何爱?因何恨?
夜风拂过,遥见一朵融融的光渐行渐近,似深海上飘过的一瓣菊。待那朵光分花拂柳近前而来,却本来只是一盏丝帛缚面的灯笼,无知的橘黄将提灯的人儿拢在光晕正中,看其人头上总发,竟是个垂髫小童,抬眸望月,唇红齿白,清辉满目,竟遥遥将那天上人间独占的月也比了下去。
“徒弟,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弟子愿担这反噬之果。”小童净水目翦翦,盘石不成转。
恰是彩衣娱才子,天界太子见花神欢乐听那尘寰的昆曲,便连夜学了来,盼得曲词传情得才子垂顾。
世上万般故事,不过生、离、死、别。世人诸多牵涉,不过爱、恨、情、仇。
平生一旦目光胶着缠绵。
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见缥缈莲池畔,一女子行路杳香,步摇生花,回眸一瞬,六合失容,惊为天人,遂陡生倾慕之交谊,誓词上天上天定要觅得此女。
然,纵是桃艳曲绵,也比不过这戏园一隅里冷静鹄立的一个袅袅身姿,此人不是别人,恰是下凡布花的花神梓芬,为那戏文所引,停下脚步在此细心聆听。
老神仙手中一串珠,平心静气粒粒捻过,“这却不是甚么小娃娃,乃是佛祖座前一瓣莲,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接引灯灭,由是,方从光的间隙里错落在我三岛十洲上。其元神本该冥灭,若挽其灵魂……洛霖,你慈悲人间万物,须知万物皆有其天然之法,机遇乃天定,逆之必起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