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越荒凉。
车尾扬起的细沙被风卷成旋涡,从四周八方猛扑而来。
曲一弦扑进他怀里,低声且严峻:“有东西,勾住我的脚了……”
这片河谷未干枯前流经的水源是玉门关外的古疏勒河,河水一起向西,终究汇经三垄沙流入罗布泊。
半点不添乱。
这类地形,饶是大G,也行进得分外吃力。
她摸索着轻吸了一口气,鼻腔,嘴唇全被沙子堵住了。
几近是她扑倒在地的同时,耳边“嗡”的一声轻鸣,满目炫晕里,身后压上的东西沉如盘石,压得她胸腔一窒,几乎堵塞。
傅寻低声应下:“我晓得了。”
曲一弦还没尝出味来,见他俯身,手速如电,径直探入土层当中,精确地扣住了她的脚踝。
他抬高帽檐,又从后座拎了件活动服外套递给她:“穿上,跟我下车。”
车陷了。
虚晃的手电光下,他手腕一翻,随即一拧一扣,轻而易举地就把勾在曲一弦脚上的玩意从土里揪了出来。
傅寻这辆车除了改装过轮胎,发动机,悬架部件和车灯以外,前后保险杠,侧脚踏板和定风翼都做了大包抄,车前加固了绞盘,车尾加装了便利拖车的地痞钩。
司机叫胜子,是青海天行者户外俱乐部的领队。他按GPS导航, 赶到了曲一弦定位的信号基站。
傅寻顿住。
可惜,来不及了。
可想而知,这对救济小组来讲,是多么大一个应战了。
傅寻还是平静,他判定了下现在的情势,目光落在仪表盘的发动机转速上,没有任何踌躇,松开油门。
等入了河谷谷地,这片水流冲刷集合,空中凝成的纹理如同刹时抽干的河面,泥沙上一秒还被水流推搡得波澜起伏,下一秒河水干枯,地表被阳光暴晒后枯燥驳裂,结成一块块盐壳地。
照这风势, 后半夜十有八九要起沙尘。
不一会,肉眼可见的,那些飘不走的细沙在雨刷上堆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风沙, 如同一条细线, 逶迤蜿蜒。
风沙在西北的荒凉里很常见, 但七月,敦煌已进入暑夏, 极少复兴沙尘。
曲一弦看了眼天涯越压越低的灰沉天气,听着荒漠郊野上起势的风声,再没踌躇:“回营地吧。”
傅寻将缆绳盘上支点,拖车前的统统筹办事情伏贴后,他分神看了眼曲一弦,颇觉费心。
外头风沙太大,她穿戴傅寻的外套也挡不住荒凉里的风透过薄弱的衣料搓进她骨头缝里。更别说那些无孔不入的沙子,她连嘴都没伸开过,可齿尖一磨,满是沙子被碾碎的沥沥声。
曲一弦立即会心。
和眼下勾住她脚踝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隐患反而是悬在两人头顶欲坠不坠的土台子,说不准甚么时候就是下一次塌方。
不然也不至于上午进入荒凉,中午就物质耗尽,只能乞助了。
他如何晓得她身高四舍五入恰好一米六九!
她回想起视野看到的最后一刻,懵了一瞬,终究反应过来——
“嘘!”
傅寻收回视野,正欲最后调试绞盘,余光一瞥,瞧见她身后那道开裂的坯土,在摇摇欲坠。
曲一弦对这个指令完整陌生,不知该作何反应。
曲一弦忽的反应过来,走失的旅客身上,不就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双肩包吗!
车灯下,沙粒被风吹扬起,在半空中急转。即便隔着段间隔,也能看清,那些风起则扬风停则落的细沙回旋着,跌跌撞撞地扑向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