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 背篓里的寒咳音
“《雷公炮炙论》讲‘采药贵时节,根叶各偶然’,”叶承天望着药园里覆着薄雪的川贝母,月光给每株草本镀了层银边,“小雪前三日,川贝还在借秋金之气长瓣;小雪后三日,寒水之气入肾,反夺了润肺的专功。唯有小雪当天采的,寒润之气刚好聚在肺形的鳞瓣里,就像用冬雪的锋锐,削开肺窍里冻住的痰结。”他俄然用竹刀轻削鳞茎,暴露乳白的内层,断面排泄的汁液竟在冷氛围中凝成藐小的冰珠,“你看这汁液,遇寒则凝,遇热则化,恰是‘以寒治寒,以润化凝’的妙处——寒痰遇着这小雪后的川贝,就像冰河遇见春溪,天然顺了肺经的河道往下贱。”
阿林望着师父手中的川贝,俄然想起前日看他用雪水炙烤贝母,鳞瓣在瓷盏里收回“滋滋”声,却始终保持着润肺的润性。月光下的川贝母仿佛活了过来,每道冰纹都是寒邪入肺的途径,而鳞瓣的分合,恰是肺气宣降的轨迹。“本来骨气是草木的药性开关,”他摸着鳞茎上未化的雪粒,俄然明白为何师父总在小雪这天带着露水采贝母,“小雪的寒,是给川贝裹上一层化寒痰的‘冰甲’,等入了药,这层冰甲就在肺里渐渐化开来,把寒痰都溶成净水。”
当木门在风雪中完整敞开,新的草药香与旧的医案墨韵在穿堂风里相遇,药园的紫菀与川贝母在雪中悄悄摇摆,像是在为这场新的问诊列队。叶承天望向山民背篓里的款冬花,花苞上的霜粒正对着他锁骨下的肺俞穴,而紫菀根须在冻土下延长的方向,刚好指向患者咳嗽时疼痛的云门穴——本来草木的发展,向来都是六合为人间病痛筹办的应时药引,而医者的任务,不过是在得当的骨气里,将这些藏在风雪中的治愈故事,持续和顺地,果断地,讲给每个需求的人听。
现在的医馆,核桃枝炭的涩、雪水的润、雪菊的清,正通过采药女背部的皮肤,与她体内受困的肺气对话。那些曾让她疼痛的皮绳勒痕、崖壁的寒气、未宣的肺燥,现在都化作药香的一部分,在小雪前的冷夜里,织就一张和顺的网,网住寒邪,网住光阴,也网住草木与人体之间,那场早已必定的、关于治愈的相逢。护颈围脖的雪菊在炭火中投下摇摆的影,恍若无数藐小的手掌,正悄悄托住她劳损的肩颈,如同山间的老松,用枝桠托住每一片即将坠地的霜叶。
木门“吱呀”推开的顷刻,山溪的清冽混着新收肉桂的辛香涌进医馆。背着草药篓的中年男人站在雪光里,篓底暴露半截带棱的附子,块根间卡着块染着松脂的磁石——恰是前日煎药用的“火引金”。男人腰间别着的陶罐还冒着热气,罐口飘出的白雾在门框上绘出淡淡的肾形表面,与墙上挂着的脏腑图刚好重合。
第一片雪花从老枫树梢旋落,六角形的冰晶沾着未褪的松脂,正巧盖在医案开端的“默契”二字上。叶承天瞥见雪花的棱面与山药蛋的“肾”字纹堆叠,叶缘的锯齿对着“护藏”的落款,仿佛六合用冰晶作笔,在人间医案上盖了枚骨气的印章。药柜上的磁石标本被雪光映亮,螺旋状的磁场投影投在雪花上,竟与叶尖的白霰构成了“固”字的偏旁。
医馆外的雪越下越密,川贝母鳞茎上的冰纹却在掌心垂垂暖和——那是草木的寒润与人体的温热达成的和解。叶承天望着采药女逐步伸展的眉头,俄然想起《本草崇原》中“物各有性,顺之则治”的话:这味长在背阴岩壁的贝母,用莲瓣形状教会医者“以形归经”;这段藏在核桃中的用心木,以天然孔道启迪世人“以通为补”。而小雪骨气的雪水,正用最纯洁的形状,将草木的药性,变成了一碗贯穿肺肾、润燥涤痰的,来自六合的润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