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篓里的湿痒痕[第1页/共13页]

“三者合治，如水沟畅达，湿毒自消”，“通”字的竖画化作公英茎秆的中空，横折钩则是土茯苓瘤状突的弧线，整字如陶罐中煮沸的药汤，气泡顺着三焦经的走向上升。他俄然想起煎药时，公英的绒毛浮于水面，土茯苓的粉质沉于罐底，白鲜皮的裂纹在中间伸展，恰如湿热从表、中、里分消的妙象。

煎药的陶炉煨在百大哥槐树下，叶承天捧着竹筒接“谷雨霖”——这是百谷萌发时候承接的无根水，水珠顺着竹节的凹槽会聚，在筒底映出公英根的倒影。“竹节有九窍，最通三焦，”他将雨水倾入药罐，水面当即浮起藐小的旋涡，“你看这水色，”对着天光呈淡青色，“恰是木气疏土的征象。”投入醋炙柴胡时，深褐色的饮片在水中伸展如茶枝，醋香与公英的乳香碰撞，竟在罐口构成淡紫色的雾环，“柴胡引经入肝，肝木疏则脾土畅，”他用竹筷搅动，“比如采茶时要顺着茶枝头绪采摘，方能不伤树气。”

晌午的药园浸在淡金色的阳光里，蒲公英的绒毛球在青石板小径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像被揉碎的月光撒在腐叶土间。阿林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绒毛，那些轻巧的冠毛便乘着轻风升起，在他掌心留下极细的痒感，恍若草木在偷偷通报谷雨的私语。“师父，为甚么谷雨的公英特别能止痒？”他昂首望向正在晾晒白鲜皮的叶承天，鼻尖漫着蒲公英的苦香，混着远处茶园飘来的炒青气味。

阿林俄然想起案头的医案：着花前公英的药方多配黄连、金银花，笔迹浓墨重彩如工笔划；结绒球公英的药方常配土茯苓、薏米，笔迹淡墨轻染如水墨画。“就像您给采茶女用的结绒球公英，”他指着右边公英茎秆上的绒毛，“绒毛多则利湿力强，”茎秆的弧度与采茶女哈腰采茶的曲线分歧，“伞状的冠毛，是不是对应湿疹的泛发部位？”

谷雨药园课：

谷雨的天光从雕花窗棂斜切出去，在青砖上投下老茶树的班驳影迹。采茶女捧着粗瓷碗的手还沾着新茶的涩香，碗沿的热气漫过公英茎尖时，叶承天的指尖已捏着那截中空的茎秆——茎身微弯如脾经的走向，断口处的乳红色汁液正顺着指腹往下淌，在她腿上的湿疹区画出道潮湿的银线。

药园里，新抽的公英在老茶树荫下伸展，茎秆的中空对着三焦经走向，叶片的锯齿指向她曾经瘙痒的位置；风化土茯苓的菌丝正沿着老茶树根伸展，与她体内脾经的气血活动构成奥妙的同频。叶承天望着药罐中蒸腾的雾气在槐树枝叶间聚成“通”字，俄然想起《淮南子》“万物皆禀气而生”的记录——这株吸饱谷雨的公英、埋在茶树根的土茯苓、承接百谷的雨水，原是六合在骨气瓜代时，递给世人清利湿热的钥匙，而醋炙柴胡的那抹酸，恰是翻开这把锁的巧劲。

次日凌晨的云台山浸在淡金色的晨露里，老茶树上的新芽缀着未曦的水珠，像被串起的翡翠项链。采茶女挎着竹篓踏过青石板，篓沿的公英绒球在晨风中轻颤，乌黑色的冠毛沾着七颗露水，刚好落在她小腿曾长湿疹的血海、阴陵泉等穴位投影上——那些曾红肿腐败的患处已结出淡褐色的痂，如茶树上天然脱落的老叶，边沿整齐地翘起，暴露下方重生的淡红肌肤，像炒青后摊晾的茶叶，带着谷雨阳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