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 荷塘里的湿困人
更深露重时,药园里的荷叶在夜风中悄悄伸展,叶尖的露水滚落,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与案头医案上未干的墨香,共同织成了一曲草木与医者的和鸣——本来最好的药方,向来都藏在六合的时序里,藏在草木的姿势里,藏在医者俯身察看时,眼瞳中倒映的那片荷塘清露里。
“再看卯时初开的叶子。”他领着阿林转到背光处,凌晨伸展的荷叶正托着未干的露水,每片都平坦如神仙遗落的绿纨,叶脉间的低洼处聚着七八颗水珠,浑圆如mercury,滚到叶边时被绒毛悄悄兜住,颤巍巍却不落——如许的叶子上绝无虫蛀,连叶脐处的小凸起都干清干净,像被夜露洗过的星子。阿林俄然发明,中午卷边的荷叶多生在朝阳面,而凌晨伸展的总躲在老莲茎投下的云影里,恍若草木在日头最盛时给本身撑起了把遮阳的伞。
“莲蓬多窍,是六合留的透气孔。”叶承天指尖蘸着药膏轻拍红印,蜂蜜的黏腻裹着炭粉的涩,触到皮肤时收回细碎的“滋滋”声,像晨露滴在烫热的荷叶上,“你看这每个孔洞,都对着分歧的湿邪前程,就像你们挖藕时,得顺着荷茎的节眼找力道,硬碰硬要断,顺着窍才气得整根。”农夫低头看着他腕间行动,见那炭粉敷在红印上,竟与莲蓬壳的孔洞一一对应,仿佛早有人在他皮肤上刻好了导流的水沟。
叶承天指尖刚触到粗布衣领,指腹便被经纬间的毛边蹭得微痒——那是靛青染得不均匀的老布,领口处因日日摩擦泛着灰白,像被塘水浸旧的荷茎。他顺着衣领翻开的弧度望去,后颈皮肤在天光下泛着青白,大片淡紫痧斑正趴在凸起的颈椎骨两侧,像是秋末残荷被霜打蔫后,叶片边沿固结的瘀痕,又似有人用青黛在宣纸上洇开的不法则墨团,边沿还渗着几丝浅红,如同露水坠在花瓣上晕开的色渍。
卯时的阳光刚在荷叶上点染金箔,青石板小径便传来竹篓轻晃的“咯吱”声。农夫提着半篓新藕踏出院门,裤脚未及晒干的水痕在晨光里泛着虹彩,腰间系着的菖蒲绳已染了层淡绿,恰是日日蹚过荷塘时沾的水色。他放下竹篓,篓底垫着的新奇荷叶还带着晨露,十几节新藕横卧其间,表皮润白如羊脂,节疤处凝着的淤泥竟似被巧手描了几笔淡墨,更衬得藕身通透如浸在琉璃盏中。
窗别传来蜻蜓点水的轻响,荷叶摇摆时碰到竹帘,收回细碎的"沙沙"声。农夫腕上的红痕渗着极淡的血珠,在晨光里像落在绿缎上的几点胭脂,而那片蔫荷叶终究支撑不住,从额角滑落,正巧跌在案头翻开的医书上,叶脉与泛黄的纸页堆叠,恍若天然的水墨图谱,将人间痛苦都染成了荷塘里的波纹。
提到“陈砖引土气以制水”,他搁笔望向墙角那方残砖——药王庙旧墙拆来时,砖缝里的苔痕已结成深绿的痂,现在在灯影里泛着幽光,像把百年香火与人间痛苦都熬进了砖纹。那日煎药时,陈砖入水腾起的细雾,竟与农夫裤脚的淤泥气味模糊相和,原是土克水的妙理,早藏在这方历经风雨的老砖里。
叶承天起家时,檐角铜铃刚好被风撞出半声清响,惊落几片晒干的槐花瓣。他抬手取下檐下悬着的三串荷叶,苇绳穿起的叶片在光影里悄悄摇摆,端五中午采的"太阳叶"公然分歧,每片都伸展如未合的折扇,叶面乌黑绒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芒,像是被晨露吻过千百次后固结的霜衣,主脉与侧脉交缠整天然的太极纹样,茶青与浅青在叶背勾画出阴阳鱼的表面,连叶边微卷的弧度都暗合着周天流转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