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殷再三赞叹不断,随又问道:“先生本是科第世家,为甚不在功名上讲究,却操此冷业?虽说繁华浮云,未免太高贵了罢。”老残叹道:“中间以‘高贵’二字许我,实过奖了。鄙人并非无志功名:一则,脾气过于疏放,不应时宜;二则,俗说‘攀得高,跌得重’,不想攀高是想跌轻些的意义。”绍殷道:“昨晚在里头吃便饭,宫保谈起:‘幕府人才济济,凡有所闻的,无不汲取于此了。’同坐姚云翁便道:‘目下就有一小我在此,宫保并来汲取。”宫保急问:‘是谁?’姚云翁就将中间学问如何,操行如何,而又通达情面、熟谙世务,如何如何,说得官保抓耳挠腮,非常欢乐。宫保就叫兄弟立即写个内案牍札子送亲。那是兄弟答道:‘如许恐未几当,此人既非侯补,又非投放,且还不知他有甚么功名,札子不甚好下。’宫保说:‘那么就下个关书去请。’兄弟说:‘若要请他看病,那是一请就到的;若要招致幕府,不知他情愿不肯意,须先问他一声才好。’宫保说:‘很好。你明天就去探探口气,你就同了他来见我一见。’为此,兄弟本日特来与中间商讨,可否本日同到内里见宫保一见?”老残道:“那也没有甚么不成,只是见宫保必要冠带,我却穿不惯,能便衣相见就好。”绍殷道:“天然便衣。稍停一刻,我们同去。你到我书房里坐等。宫保午后从里边下来,我们就在签押房里见了。”说着,又喊了一乘肩舆。
过了一日,老残下午无事,正在寓中闲坐,忽见门口一乘蓝呢轿落下,出去一小我,口中喊道:“铁先生在家吗?”老残一看,本来就是高绍殷,赶快迎出,说:“在家,在家。请房里坐“只是处所卑污,劳驾的很。”绍殷一面道:“说那边的话!”一面就往里走。进得二门,是个朝东的两间配房。房里靠南一张砖炕,炕上铺着被褥;北面一张方桌,两张椅子;西面两个小小竹箱。桌上放了几本书,一方小砚台,几枝笔,一个印色盒子。老残让他上首坐了。他就顺手揭过书来,细细一看,惊奇道:“这是部宋版张君房刻木的《庄子》,从那边得来的?此书世上久不见了,季沧苇、黄丕烈诸人俱来见过,要算希世之宝呢!”老残道:“不过先人遗留下来的几本破书,卖又不值钱,随便带在行箧,解解闷儿,当小平话看罢了,何足挂齿。”再望下翻,是一本苏东坡手写的陶诗,就是毛子晋所仿刻的祖本。
这金线泉相传水中有条金线。老残摆布看了半天,不要说金线,连铁线也没有。厥后幸而走过一个士子来。老残便作揖就教这“金线”二字有无下落。那士子便拉着老残踅到池子西面,弯了身材,侧着头,向水面上看。说道:“你看,那水面上有一条线,仿佛游丝一样,在水面上动摇。瞥见了没有?”老残也侧了头,还是看去。看了些时,说道:“瞥见了,瞥见了!”这是甚么原因呢?想了一想,道:“莫非底下是两股泉水,力量相敌,以是中间挤出这一线来?”那士子道:“这泉见于著录好几百年,莫非这两股泉的力量,经历这久就没有个强弱吗?”老残道:“你看这线,常常摆布摆动,这就是两边泉力不匀的事理了。”那士子到也点头会心。说完。相互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