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到上帝堂去拜访了阿谁神甫,名叫克扯斯。本来这个神甫,既通西医,又通化学。老残对劲已极,就把这个案子前后景象奉告了克扯斯,并问他是吃的甚么药。克扯斯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又查了一会书,还是没有同这个景象相对的,说:“再替你拜候别人罢。我的学问尽于此矣。”
却说许亮奉了老残的擘画,就到这土娼家,熟谙了小金子,同嫖共赌。几日工夫,同吴二扰得水乳融会。初起,许亮输了四五百银子给吴二荡子,都是现银。吴二荡子直拿许亮当作个老土,谁知厥后垂垂的被他捞归去了,倒赢了吴二荡子七八百银子,付了一二百两现银,其他满是欠帐。
吴二看仍不敷还帐,就央告许亮道:“大哥,大哥!你再借我五百,我翻过本来立即还你。”许亮问:“若翻不过来呢?”吴二说:“明天也一准还你。”许亮说:“口说无凭,除非你立个明天期的期票。”吴二说:“行,行,行!”当时找了笔,写了笔据,交给许亮。又点了五百两银子,还了三百多的前帐,还剩四百多银子,有钱胆就壮,说:“我上去推一庄!”见面连赢了两条,甚为对劲。那知风头好,人家都缩了注子;内心一恨,那牌就倒下霉来了,越推越输,越输越气,不消半个更次,四百多银子又输得精光。
却说老残当日受了白公之托,下午回寓,策画如何体例。店家来报:“县里有个差人许亮求见。”老残说:“叫他出去。”许亮出去,打了个千儿,上前回道:“请大老爷的示:还是许亮在这里服侍老爷的分付,还是先差许亮到那边去?县里一千银子已拨出来了,也得叨教:还是送到此地来,还是存在庄上听用?”老残道:“银子还用不着,存在庄上罢。但是这个案子真不好办:服毒必然是不错的,只不是平常毒药;骨节不硬,色彩稳定,这两节最关紧急。我恐怕是西洋甚么药,怕是‘印度草’等类的东西。我明日先到省会里去,有其中西大药房,我去调查一次。你却先到齐东村去,公开里一查,有同洋人来往的人没有。能查出这个毒药来源,就成心机了。只是我到那边同你会晤呢?”许亮道:“小的有个兄弟叫许明,现在带来,就叫他服侍老爷。有甚么事,别人头儿也很熟,分付了,就好办的了。”老残点头说:“甚好。”
那知今后农户大掀起来,不但吴二早已输尽,就连许亮也输光了。许亮大怒,拿出吴二的笔据来往桌上一搁,说:“天门孤丁!你敢推吗?”陶三说:“推倒敢推,就是不要这类取不出钱来的废纸。”许亮说:“莫非吴二爷骗你,我许大爷也会骗你吗?”两人几至用武。世人劝说:“陶三爷,你赢的很多了,莫非这点交请不顾吗?我们大师作保:如你赢了去;他二位不还,我们世人还!”陶三仍然不肯,说:“除非许大写上保中。”许亮气极,拿笔就写一个保,并说明实系正用情借,并非闲帐。陶三方肯推出一条来,说:“许大,听你挑一副去,我老是赢你!”许亮说:“你别吹了!你掷你的不利骰子罢!”一掷是个七出。许亮揭过牌来是个天之九,把牌望桌上一放,说:“陶三小子!你瞧瞧你父亲的牌!”陶三看了看,也不出声,拿两张牌看了一张,那一张却渐渐的抽,嘴里喊道:“地!地!地!”一抽出来,望桌上一放,说:“许家的孙子!瞧瞧你爷爷的牌!”本来是副人地适宜的地杠。把笔据抓去,嘴里还说道:“许大!你明天没银子,我们历城县衙门里见!”当时大师钱尽,天时又有一点多钟,只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