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只见门帘揭起。黄升领了一个戴大帽子的出去,对着老残打了一个千儿,说:“敝上说给铁大老爷存候。送了一副铺盖来,是敝上本身用的。腌臢点,请大老爷不要嫌弃,明天叫裁缝从速做新的送过来,彻夜先姑息点儿罢。又狐皮袍子马褂一套,请大老爷随便用罢。”老残立起来道:“累你们贵上操心。行李临时留在这里。借用一两天,等我本身买了,就缴还。衣裳我都已经穿在身上,并没有烧掉,不劳贵上操心了。归去多多伸谢。”那家人还不肯把衣服带去。还是黄人瑞说:“衣服,铁老爷决不肯收的。你就说我说的,你带归去罢。”家人又打了个千儿去了。
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讨停妥,老残便向人瑞道:“你刚才说,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此中干系着无穷的性命,又有天矫古怪的情节,到底是真是假?我实实的不放心。”人瑞道:“别忙,别忙。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商讨了半天,端庄活动,我的烟还没有吃好,让我吃两口烟,提提神,奉告你。”
“苦主家催求讯断得紧,就详了抚台,请派员会审。前数日,齐巧派了刚圣慕来。此人姓刚,名弼,是吕谏堂的弟子,专学他教员,廉洁得格登登的。一跑得来,就把那魏老儿上了一夹棍,贾魏氏上了一拶子。两小我都晕绝畴昔,却无供词。那知朋友路儿窄:魏老儿家里的管事的倒是愚虔诚恳人,瞥见主翁吃这冤枉官司,遂替他筹了些款,到城里来办理,一投投到一个乡绅胡举人家。”
当时火已全熄,县官要扯二人到衙门去住。人瑞道:“上房既未烧着,我仍能够搬入去住,只是铁公未免无家可归了。”老残道:“无妨,无妨!此时夜已深,不久便自天明。天明后,我自会上街购置行李,毫不碍事。”县官又苦苦的劝老残到衙门里去。老残说:“我打搅黄兄是无妨的,存候心罢。”县官又殷勤问:“烧些甚么东西?未免大破财了。但是敝县购办得出的,自当稍尽微薄。”老残笑道:“布衾一方,竹筒一只,布衫裤两件,破书数本,铁串铃一枚,如此罢了。”县官笑道:“不确罢。”也就笑着。
“当时里正前后看过,计门房,死了看门的一名,长工二名;厅房堂屋,倒在地下死了书童一名;厅房里间,贾老儿死在炕上;二进上房,死了贾老二伉俪两名,中间老妈子一名,炕上三岁小孩子一名;厨房里,老妈子一名,丫头一名;配房里,老妈子一名;前厅配房里,管帐先生一名:大小男女,共死了一十三名。当时具禀,连夜报上县来。
老残刚把铁锁开了,将门一推,只见房内一大团黑烟,望外一扑,那火舌已自在窗户里冒出来了。老残被那黑烟冲来,赶快望后一退,却被一块砖头绊住,跌了一交。刚好那些来搬东西的人正自赶到,就势把老残扶起,搀过东边去了。
当下看那火势,怕要连着上房,黄人瑞的家人就带着世人,进上房去抢搬东西。黄人瑞站在院内心,大呼道:“赶先把那帐箱搬出,别的却还在后!”说时,黄升已将帐箱搬出。那些人多手杂的,已将黄人瑞箱笼行李都搬出来放在东墙脚下。店家早已搬了几条长板凳来,请他们坐。人瑞检点物件,一样很多,却还多了一件,赶快叫人搬往柜房里去。看官,你猜多的一件是何物事?本来恰是翠花的行李。人瑞晓得县官必来看火,倘若见了,有点尴尬,以是叫人搬去。并对二翠道:“你们也往柜房里避一避去,立即县官就要来的。”二翠传闻,便顺墙根走往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