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愚溪磬将统统,尽托付与侄儿。高文明那边肯受,说道:“伯伯留些防老,免得似前番贫乏了,告人更难。”高愚溪道:“前番分文没偶然,你兀自肯白养我;今有东西与你了,倒怠慢我不成?我白叟家心直口直,不作久计了,你收下我的。一家一计畴昔,我到相安。休分相互,说是你的我的。”高文明依言,只得收了。今后经心扶养,但有所需,无不快意。高愚溪到底不往女儿家去,善终究侄儿高文明之家。所剩之物尽归侄儿,也是高文明一点亲亲之念不衰,毕竟得所报也。
祖宗缔造本艰巨,公物将来弃物看。
一向到了年边,三个女儿家才冒充来讲接去过年,也只是说声,不见非常殷勤。高愚溪回道不来,也就住了。高文明道:“伯伯过年,正该在侄儿家里住的,祖宗影神也好拜拜。若在姊妹们家里,挂的是他家祖宗,伯伯也不便。”高愚溪道:“侄儿说得是,我另有两个旧箱笼,有两套圆领在里头,旧纱帽一顶,多在大女儿家里,可着人去取了来,过年时也好穿了拜拜祖宗。”高文明道:“这是要的,可写两个字去取。”跟着人到大女儿家里去讨这些东西。那家子正怕这厌物再来,见要这付行头,晓得在别家过年了,恨不得急烧一付退送纸,赶紧把箱笼交还不迭。高愚溪见取了这些行头来,内心一发晓得女儿家里不要他来的意义,放心在侄儿处过年。大凡老休在屋里的小官,巴不得撞个时节吉庆,穿戴这一付红闪闪的,扭捏扭捏,觉得欢愉。当日高愚溪着了这一套,拜了祖宗,侄儿侄媳妇也拜了长辈。一产业中,甚觉和蔼,强似在别人家了。只是高愚溪内心经常不快,道是未曾掉得甚么与侄儿,今反在他家打搅,甚为不安。就便是看鹅的事他也肯做,早是侄儿不要他去。
鄙人为何把这个教官说这半日?只因有一个教官做了一任返来,贫得彻骨,受了骨肉很多的气。又幸亏做教官时一个弟子之力,挣了一派后运,争尽了气,好成果了。恰是:
“既如此说,侄儿取了一半去,伯伯留下一半别用罢。”高愚溪依言,各分了六两。自李御史这一来,闹动了太湖边上,把这事说了几日。女儿家晓得了,见说送来银子分一半与侄儿了,有的不气干,道:“光辉了他家,又与他银子!”有的道:“这些须银子也不见几时用,不要欣羡他!免得老厌物来家也勾了,料没得再有几个御史来送银子。”各自卿哝不题。
三个女儿晓得老子有些在身边,争来亲热,一个赛一个的要好。高愚溪内心欢乐道:“我虽是没有儿子,有女儿们如此殷勤,老景也还好过。”又想了一想道:“我老是留下私蓄,也没有别人得与他,何不拿些出来分与女儿们了?等他们感激,越坚他每的孝心。”当下取三百两银子,每女儿与他一百两。女儿们一时见了银子,开初时千欢万喜,也自感激。厥后闻得说身边还多,就有些过望起来,不见得非常足处。大师卿哝道:“不知还要留这偌多与阿谁用?”固然如此说,内心多想他背工的东西,不敢冲撞,只是赶上前的奉迎。侄儿高文明还是来往,高愚溪不过面子相待。虽也送他两把俸金、几件人事,刚好侄儿也替他拂尘洗尘,只好直退。侄儿有些身家,也不想他的,不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