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你道此时如有一个见机的人对那张贡生道:“这项银子,是你本身欺心不是处,黑暗里断送了,还怨怅兀谁?那官员每手里东西,有进无出,老虎喉中讨脆骨,大象口里拔生牙,都不是好惹的,不要思惟到手了。何况获得来送与行院人家,又是个填不满底雪井,何必枉用心机,走这门路?不如认个悔气,歇了帐罢!”如果张贡生闻得此言转了动机,还是老迈的造化。可惜当时没人说破,就有人说,料没入听。只是以一去,有分交,半老墨客,狼籍作红花之鬼;穷凶乡宦,拘挛为黑狱之囚。恰是:猪羊入屠户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这里不题。
一径到新都来,下在饭店里。店东人见是远来的,问道:“两位客长员处?”两个秀才道:“是云南,到此寻人的。”店东人道:“云南来是寻人的,不是倒赃的么?”两个秀才吃惊道:“怎说此话?”店东人道:“偶尔这般谈笑。”两个秀才坐定,问店东人道:“其间有个杨佥事,住在那边?”店东人伸伸舌头:“此人不是好惹的。你远来的人,有甚要紧,没事问他如何?”两个秀才道:“问声何妨?怎便如许怕他?”店东人道:“他轻则官司害你,重则强盗劫你。如果远来的人冲撞了他,好歹就成果了性命!”两个秀才道:“清平天下,莫非杀了人不要偿命的?”店东人道:“他偿谁的命?客岁也是一个云南人,一主四仆投奔他家。闻得是替他讨甚么任上过手赃的,一夜里多杀了,至今委曲无伸,那见得要偿命来?方才见两位说是云南,以是讽刺。”两个秀才见说了,吓得魂不附体,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做不得声。呆了一会,颤抖抖的问道:“那小我姓甚名谁,老丈可知得明白否?”店东人道:“我那边明白?他家有一个管家,叫做老三,常在小店吃酒。这小我另有些天理的,经常喝酒中间,把家主做的歹事——奉告我,心中不平。客岁云南这五个被害,忒煞乖张了。外人纷繁扬扬,也多晓得。小可每还狐疑,不敢轻信。老三说是公然真有的,煞是不平,以是小可每才信。可惜这五小我死得忧?,没个亲人得知。小可见客长方才问及杨家,偶尔如此闲讲。客长,大家自扫门前雪,不要闲管罢了!”两个秀才情知是他父亲被害了,不敢张扬,悄悄地叫苦,一夜无眼。次日到街上来往察听,三三两两几处说来,普通无二。
看官,你道民气不平。假加张廪生是个克己之人,不要说平分炊事,就是把这一宗五百两东西让与小兄弟了,也是与了自家骨肉,那小兄弟天然是母子感激的。何故苦苦贪私,考虑独吃自疴,反把家里东西送与没些相干之人?不知驴心狗肺如何生的!有诗曰:
石察院看罢状词,他一贯原晓得新都杨佥事的恶迹著闻,休访已久,要为处所除害,只因是个甲科,又无人敢来告他,没有把柄,未好脱手。今见了两生告词,固然明知其事必实,倒是词中没个实证明据,乱行不得。石察院赶开摆布,直唤两生到案前来,悄悄地分付道:“二生所告,本院久知此人罪过贯盈,但彼奸谋叵测。二生可速回家去,毋得留此!倘为所知,必受其害。待本院廉访得实,当有移文至彼知会,关取尔比及此明冤,千万不成泄漏!”随将状词折了,收在袖中。两生叫头谢教而出,公然依了察院之言,一面清算,竟回家中静听动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