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候,直下得沟盈浍满,田野滂流。士民鼓掌喝彩,感激县令相公为民辛苦,论万数千的跑上冈来,簇拥着狄公自山而下。脱下长衣当了伞子遮着雨点,老幼妇女拖泥带水,连路只是叩首赞诵。狄公反有好些不过意道:“快不要如此。此天意救民,本县何德?”怎当得世人愚迷的多,不晓得精诚所感,但见县官打杀了天师,又会得祈雨,毕竟神通泛博,手腕又比天师高强,把先前信奉天师这些虏诚多移在县令身上了。县令到厅,分付百姓各散。随取了各乡各堡雨数尺寸文书,申报下属去。
如此作为,旬日有多。天不凑趣,假定肯悄悄松松洒下了几点,也要算他功绩,满场矫饰本领,受酬谢去了。怎当得干阵也不打一个?两人自发败兴,推道是:“此方未该有雨,担阁在此无用。”一面清算,立即要还本州。这些愚呆百姓,一发慌了,嚷道:“天师在此尚然不能下雨;若天师去了,这雨再下不成了。难道一方百姓该死?”多来苦告县今,定要扳留。
姑苏有个小民姓夏,见这些师巫兴头也去投着师父,希冀传些真术。岂知费了拜见钱,并无甚术法得传,只教得些游嘴门面的话头,就是家传来辈辈相授的法门,习熟了办理收场实施。其邻有个范春元,名汝舆,最好戏耍。晓得他是头番初试,原没甚本领的,设意要弄他一场笑话,来哄他道:“你初度降神,必须露些灵异出来,人才佩服。我忝为你邻居,与你筹议个计算帮村着你,等别人惶恐方妙。”夏巫道:“相私有何奇策?”范春元道:“明日等你上场时节,吾手里拿着糖糕叫你猜,你一猜就着。我就赞叹起来,这些人天然佩服了。”夏巫道:“相公肯如此帮村小人,小人万幸。”
千山靉靆,万境昏霾。溅沫飞流,空中宛转群龙舞;怒号狂啸,田野奔腾万骑来。闪动烁曳两道流光,闹轰轰鸣儿声连鼓。淋漓无已,只教农子心欢;震叠不断,最是恶人胆怯。
说话甚不伦,偏能惑闾里。
次早县门未开,已报天师严饬归骑,一面催促起家了。管办吏来问道:“本日相公与天师饯行,酒菜还是设在县里,还是设在祠里,也要预先整备才好,怕一时来不迭。”县令嘲笑道:“有甚来不迭?”竟叫打头踏到祠中来,与天师送行。侍从的人多狐疑道:“酒菜未曾见备,如何送行?”那边祠中天师也道县官既然送行,不知设在县中还是祠中?如何不见一些动静?等着心焦,正在祠中发作道:“如许怠慢的县官,怎得天肯下雨?”斯须间,县令己到。天师还带者喜色同女巫一齐嚷道:“我们要归去的,如何没些变乱担阁我们?甚么事理?既要饯行,何不快些?”县令改容大喝道:“大胆的奸棍!你左道女巫,妖惑日久,撞在我手,当须死在本日。还敢说归去么?”喝一声:“摆布,拿下!”官长分付,从人怎敢不从?一伙公人暴雷也似承诺一声,提了铁链,如鹰拿燕雀,把两人扣丞颈锁了,扭将下来。县令先告城隍道:“肮脏妖徒,利用愚民,诬妄神道,本日请为神明除之。”喝令按倒在城隍面前道:“我今与你二人饯行。”各鞭背二十,打得皮开肉绽,血溅庭阶。鞭罢,捆缚起来,投在祠前漂水以内。好笑郭赛璞与并州女巫做了一世邪人,本日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