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杭州府有一贾秀才,名实,家私巨万,心灵机巧,豪侠好义,专好结识那一班有义气的朋友。如果朋友中有那未娶妻的,家窘蹙聘,他便捐帮助其完配;有那负债还不起的,他便替人补偿。又且路见不平,专要与那瞒心昧已的人作对。假如有人恃强,他便出奇计以胜之。各种快事,未可列举。现在且说他一节助友赎产的话。
慧空空昧己,贾实实仁心!
却说那陈秀才自那准庄以后,心下好不懊恨,整天眉头不展,废寝忘餐。经常咬牙切齿道:“我若得志,必当报之!”马氏见他如此,说道:“不怨本身,反恨别人!别个有了银子,天然千方百计要寻出便益来,谁象你将了别人的银子用得落得,不知曾干了一节甚么端庄事件。平白地将如许美产贱送了!莫非是别人央及你的不成?”陈秀才道:“事到现在,我岂不知自悔?但作过在前,悔之无及耳。”马氏道:“说得好听,怕口里不象内心,‘自悔’两字,也是极难的。又道是:‘败子若收心,如同鬼变人。’这时节手头不敷,只好缩了头坐在家里痛恨;有了一百二百银子,又好去风骚撒漫起来。”陈秀才叹口气道:“娘子兀自不知我的苦衷!人非草木,岂得无知!我当初实是不知稼墙。被人鼓励,朝歌暮乐,耗了家私。今已历尽苦楚,受人冷酷。还想着‘风月’两字,真丧心之人了!”马氏道:“恁他说来,也另有些志气。我道你不到乌江心不死,今已到了乌江,这心原也该死了。我且问你,假如有了银子。你却待做些甚么?”陈秀才道:“如有银子,必先规复了这庄居,热诚那徽狗一番,出一口气。其外或开个铺子,或置些地步,随缘度日,以待成名,我之愿也。若得令媛之资,也就勾了。却那边得这银子来?只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说罢往桌上一拍,叹一口气。
过了几日,陈秀才又着人去催促出房。卫朝奉却道:“需求找勾了补缀改革的银子便去,不然时,决不搬出。”催了几次,只是如此推托。陈秀才仇恨之极,道:“这厮恁般恃强!若与他经官动府。虽是理上说我不过,一定处得畅快。渐渐地寻个计算措置他,不怕你不搬出去。当初呕了他的气,未曾泄得,他本日又来欺负人,此恨如何消得!”当时恰是十月中旬气候,月明如昼,陈秀才偶尔走出湖房上来步月,闲行了半响。又道是无巧不成话,只见秦准湖里上流头,黑洞洞退将一件物事来。陈秀才谛视一看,吃了一惊。元来一个死尸,倒是那扬子江中流入来的。那尸却好流近湖房边来,陈秀才正为着卫朝奉一事迟疑,沉默自语道:“有计了!有计了!”便唤了家僮陈禄到来。
贾秀才带了两个家僮,径走到昭庆寺左边来,见慧空家门儿开着,踱将出来。问着个小和尚,说道:“师父陪客吃了几杯早酒,在搂上打盹。”贾秀才叫两个家僮住鄙人边。信步走到胡梯边,悄悄蓦将上去。只听得鼾之声,举目一看,瞥见慧空脱下衣帽熟睡。楼上四周有窗,多关着。贾秀才走到后窗缝里一张,见对楼一个幼年妇人坐着做针指,看风景是一个大户人家。贾秀才低头一想道:“计在此了。”便走过前面来,将慧空那僧衣僧帽穿戴了,悄悄地开了后窗,嘻着脸与那对楼的妇人各式调戏,直惹得那妇人焦燥,跑下楼去。贾秀才也仍复脱下衣帽,放在旧处,悄悄下楼,自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