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员外听罢如梦初觉,如醉方醒,内心感激着女儿。小梅又叫儿子不住的叫他“爹爹”,刘员外听得一声,身也麻了。对妈妈道:“元来亲的只是亲,女儿姓刘,到底也还护着刘家,不肯顺服张郎把兄弟坏了。本日有了须生儿,不致绝后,早则不在绝地上安坟了。皆是孝敬女所赐,老夫怎肯知恩不报?现在有个买卖:把家私做三分分开:女儿、侄儿、孩儿,各得一分。大师各管家业,和蔼过日子罢了。”当日叫家人寻了张郎家来,一同引孙及小孩儿拜见了邻舍诸亲,就做了个分炊的筵席,尽欢而散。
一日,时遇腐败季节,家家上坟祭祖。张郎既掌把了刘家家私,少不得刘家祖坟要张郎支撑去祭扫。张郎端方了春盛担子,先同浑家到坟上去。年年刘家上坟已过,张郎然后到本身祖坟上去。此年张郎自家做主,偏要先到张家祖坟上去。引姐道:“如何不还是先在俺家的坟上,等爹妈来上过了再去?”张郎道:“你嫁了我,连你身后也要葬在张家坟里,还先上张家坟是正礼。”引姐拗丈失不过,只得随他先去上坟不题。
正伤感处。张郎与女儿来了。员外与妈妈,问其来迟之故,张郎道:“先到敝宅坟上,完了事,才到这里来,以是迟了。”妈妈道:“怎不先来上俺家的坟?要俺老两口儿等这半日?”张郎道:“我是张家子孙。礼上须先完张家的事。”妈妈道:“姐姐呢?”张郎道:“姐姐也是张家媳妇。”妈妈见这几句话,恰好对着适间所言的,气得目睁口呆,变了色道:“你既是张家的儿子媳妇,怎生掌把着刘家的家私?”劈手就女儿处,把那放钥匙的匣儿夺将过来,道:“已后张自张,刘自刘!”径把匣儿交与引孙了,道:“此后只是俺刘家人当家!”此时连刘员外也不料妈妈如此定夺,那张郎与引姐常日护他惯了的,一发不知在那边提及,老迈的败兴,内心道:“如何连妈妈也变了卦?”竟不知妈妈已被员外感导得明显白白的了。张郎还指导叫摆祭物,员外、妈妈大怒道:“我刘家祖宗,不吃你张家残食,他日另祭。”各不喜好而散。
小子为何说此一段话?只因一个财主,也犯着无儿的病症,岂知也系有儿,被人藏过。厥后一旦识认,喜出非常,关着很多骨肉亲疏的关目在里头,听小子安闲的剖明出来。恰是:
员外一日要到庄上收割,因为小梅有身孕,恐怕半子生妒忌,女儿有外心,干脆把家私都托女后代婿管了。又怕妈妈难为小梅,请将妈妈过来,对他说道:“妈妈,你晓得借瓮酿酒么?”妈妈道:“怎他说?”员外道:“假定别人家瓮儿,借将来家里做酒。酒熟了时就把那瓮儿归还他本主去了。这不是只借得他家伙一番。现在小梅这妮子腹怀有孕,明日或儿或女,得一个,只当是你的。那其间将那妮子或典或卖,要不要多凭得你。我只要借他肚里生下的要紧,这不当是‘借瓮酿酒’?”妈妈见如此说,也应道:“我晓得,你说的是,我觑着他便了。你放心庄上去。”员外叫张郎取过那远年近岁欠他钱钞的文书,都搬将出来,叫小梅点个灯,一把火烧了。张郎伸手火里去抢,被火一逼,烧坏了指头叫痛。员外笑道:“钱这般好使?”妈妈道:“借与人家钱钞,多是幼年到今,积累下的家私,如何把这些文书烧掉了?”员外道:“我没有这几贯业钱,安知不已有了儿子?就是本日有得些些根芽,若没有这几贯业钱,我也不消担得这很多干系,别人也不来算计我了。我想财是甚么好东西?苦苦策画别人的做甚?不如积些阴德,烧掉了些,家里须用不了。或者天不幸见,不断我后。得个小厮儿也不见得。”说罢,自往庄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