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朝某府某县,有一人姓赵,排行第六,人多叫他做赵六老。家声明净。囊橐肥饶。伉俪两口,生下一子,方离乳哺,是他两民气头的气,身上的肉。未生下时。两人各处许下了诺多香愿。只此一节上,已为这儿子费了无数财帛。不期三岁上出起痘来,两人终夜无寐,遍访名医,多方觅药,非论资财。只求得孩儿无恙,便杀了身己,也自甘心。两人忧疑惊骇,巴获得痘花回花,就是黑夜里得了明珠。也没得这般欢乐。看看保养得精力完固,也不知服了多少药料,吃了多少辛苦,坏了多少钱物。殷殷扶养,到了六七岁,又要送他上学。延一个老成名师,择日叫他拜了先生,取个学名唤做赵聪。先习了些《神童》、《干家诗》,后习《大学》。两人又怕儿子辛苦了,又怕先生拘束他。生出病来,每日不上读得几句书便歇了。那赵聪也到会体贴他伉俪两人的意义,常只是诈病佯疾,不进书院。两人倒是不敢违拗了他。那先生看了这些风景。口中不语,心下考虑道:“这真叫做禽犊之爱!适以是害之耳。养成于本日,悔怨无及矣。”却只是冷眼旁观,任仆人家措置。
严公儿子喜得无恙归家,哀告父母道:“孩儿愿改畴前不对,奉养二亲。官府已贵罚过,任父亲发落。”老儿昨日一口气上到府告宫,过了一夜,又见儿子已受了官刑,只这一番说话,心肠已自软了。他老伉俪两个原是极宠嬖这儿子的,想起道:“当初受孕之时,梦中四句言语说:‘求来子,终没耳;添你丁,减你齿。’本日老儿落齿,儿子啮耳,正此验也。这也是天数,不必说了。”自此,那儿子当真守分贡献二亲,厥后却得善终。这叫做改过改过,皇天必看。
却说赵聪伉俪两个,吃罢了夜饭,洗了脚手,吹灭了火去睡。赵聪却睡不稳,清眠在床。只听得房里有些脚步响,疑是有贼,却不作声。元来赵聪因有家资,经常防贼,做整备的。听了一会,又闻得门儿模糊开响,垂垂有些窸窣之声,将近床边。赵聪只不作声,约模来得切近,悄悄的床底下拾起常日藏下的斧头,趁动手势一劈,只听得扑地一响,望床前倒了。赵聪赶紧爬起来,踏住身子,再加两斧,见寂然无声,知是已死。仓猝唤醒殷氏道:“房里有贼,已砍死了。”点起火来,恐怕内里另有伴贼,先叫破了处所邻舍。多有人走起来救护,只见墙门左边老迈一个壁洞,已闻声赵聪叫道:“砍死了一个贼在房里。”一齐拥出去看,公然一个死尸,头劈做了两半。世人看了,有眼快的叫道:“这却不是赵六老!”世人细心齐来相了一回,多道:“是也,是也。却为甚做贼偷自家的东西?却被儿子杀了,好蹊跷捣蛋的事!”有的道:“不是偷东西,敢是老没廉耻要扒灰,儿子仇恨,借这个贼名杀了。”那老成的道:“不要胡嘈!六须平生不是如许人。”赵聪伉俪实不知是甚么原因,饶你平时好猾,到这时节不由你不呆了。一头假哭,一头分辩道:“实不知是我家老儿,只认是贼,为此不问事由杀了。只看这墙洞,须知不是我用心的。”世人道:“既是做贼来偷,你夜晚间不分皂白,怪你不得。只是事体严峻,免不得报官。”哄了一夜,却好天明。世人押了赵聪到县前去。这里殷氏也心慌了,清算了些财物公开到县里办理去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