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撤了酒菜,清算睡了。明日起个朝晨,先走到海岸船边来拜这伙客人。仆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舱里狼狼逾逾这件东西,起初瞥见了。吃了一惊道:“这是那一名客人的宝货?昨日席上并未曾提及,莫不是不要卖的?”世人都笑指道:“此敝友文兄的宝货。”中有一人衬道:“又是滞货。”仆人看了文若虚一看,满面挣得通红,带了喜色,抱怨世人道:“我与诸公相处多年,如何恁地作弄我?教我获咎于新客,把一个未座屈了他,是何事理!”一把扯住文若虚,对众客道:“且慢发货,客我登陆谢过罪着。”世人不知其故。有几个与文若虚相知些的,又有几个丧事的,感觉有些古怪,共十余人赶了上来,重到店中,看是如何。只见仆人拉了文若虚,把交椅整一整,不管世人好歹,纳他头一名坐下了,道:“适间获咎获咎,且请坐一坐。”文若虚也心中胡涂,忖道:“不信此物是宝贝,这等造化不成?”
立条约议单张乘运等,今有姑苏客人文实,外洋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议定立契以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翻悔。有翻悔者,罚契上加一。条约为照。
仆人走了出来,斯须出来,又拱世人到先前吃酒去处,又早摆下几桌酒,为首一桌,比先更划一。把盏向文若虚一揖,就对世人道:“此公道该坐头一席。你每枉自一船货,也还赶他不来。先前失敬失敬。”世人瞥见,又好笑,又好怪,半信不信的一带儿坐下了。酒过三杯,仆人就开口道:“敢问客长,适间此宝可肯卖否?”文若虚是个乖人,趁口承诺道:“只要有好代价,为甚不卖?”那仆人听得肯卖,不觉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起家道:“公然肯卖,但凭分忖代价,不敢怜惜。”文若真假在不知值多少,讨少了,怕不在行;讨多了。怕吃笑。忖了一忖,面红耳热,倒置讨不出代价来。张大使与文若虚丢个眼色,将手放在椅子背上。竖着三个指头,再把第二个指空中一撇,道:“干脆讨他这些。”文若虚点头,竖一指道:“这些我还讨不出口在这里。”却被仆人瞥见道:“果是多少代价?”张大捣一个鬼道:“依文先内行势,敢象要一万哩!”仆人呵呵大笑道:“这是不要卖。哄我罢了。此等宝贝,岂止此代价!”世人见说,大师目睁口呆,都立起了身来,扯文若虚去商讨道:“造化!造化!想是值很多哩。我们实实不知如何订价,文先生不如开个大口,凭他还罢。”文若虚终是碍口说羞,待说又止。世人道:“不要不老气!”仆人又催道:“实说说何妨?”文若虚只得讨了五万两。仆人还点头道:“罪恶,罪恶。没有此话。”扯着张大私问他道:“老客长们外洋来往,不是一番了。人都叫你张识货。岂有不知此物就里的?必是偶然卖他,莫落小肆罢了。”张大道:“实不瞒你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同了外洋玩耍的,故此未曾置货。适间此物,乃是避风海岛,偶尔得来,不是出价购置的,故此不识得代价。若果有这五万与他,勾他繁华平生。他也心对劲足了。”仆人道:“如此说,要你做个大大保人,当有重谢,千万不成翻悔!”遂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宝来。仆人家将一张供单绵料纸折了一折,拿笔递与张大道:“有烦老客长做主,写个条约文书,好成买卖。”张大指着同来一人道:“此位客人褚中颖,写得好。”把纸笔让与他。褚客磨得墨浓,展好纸。提起笔来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