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有人醒在我梦中(青少年文学读本・中国当代作家作品精选) > 第6章 树上的眼睛(1)
娘舅专门编了一只大箩筐,用上等的棕丝纺了一根长绳索,然后钻床底下把几十年前从水库工程拿返来的一个滑轮找出来。他家竹林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板栗树。每天大表哥下地之前,把娘舅装在箩筐里,用绳索和滑轮把他吊到树桠上去,回家用饭时再把他放下来。我妈说,娘舅现在表情好得很,下雨天不上树,仍编筐,编的筐也比之前都雅些了。
固然编了几十年,娘舅的技术一向没甚么长进,编出来的东西蛮笨,蛮笨的长处是健壮耐用。三十多年来,这些粗笨的篾器进入家家户户,成了他们糊口中必不成少的行头器具。我想,乡亲们的审美程度是以止步不前,娘舅是难辞其咎的,因为耳濡目染嘛。幸亏乡亲们向来对都雅呀美呀甚么的嗤之以鼻,以为有实际的用处才是最高境地。
“好耍。”他说。
“三点半,同窗开车送我返来的。”我老诚恳实地答复。
实在不是痦子,是被甚么毒虫叮咬后留下的红疙瘩。
他偶然也会转头看看院子里的狗,看看院子里的鸡。瞥见狗撒欢,他说它,欢畅啥子哇你?你又不是乡长,每天都有人舔你的肥捧你的骚,不晓得有啥子好欢畅的!瞥见母鸡从鸡窝里出来,咯答咯答地叫,他斥责它下的蛋太小,不该该“个大个大”地自夸。母鸡不叫了,躲到看不见的处所找虫虫去了。他回过甚持续攻讦狗:“你呀,光晓得用饭,连个麻雀蛋都生不出来。”
娘舅七十岁了,从我母亲嫁给我父亲那天开端,他就等着我们一个个出世,然后给我们当娘舅。也就是说,他之前并没甚么特别之处。1976年,他的双腿在水库工地上被压断了,成了一个矮别人一截的小老头。从那今后他那里也没去过,整天坐在屋檐下编筐、编箧、编筛子、斗箕,凡是用竹子编得出来的,平常糊口用得着的东西,他都能编。每到赶场天,表哥何国良把他编好的东西挑到香溪去卖。
他说:“我才不管。”
“它每天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向来没有看得这么清楚过,它的尾巴上有个瘩子,嘿,狗也长痦子。”
几个月后应本地一所大学聘请去讲课,讲“文学与传媒”,不是一个讲座,而是正儿八经的课程。我没上过大学,现在却要去大学当教员,感觉这事意义严峻。糊口中凡是有严峻的事我都要回故乡看看父母,此次也不例外。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他本身爬上去的?”
“你甚么时候返来的?我如何没有瞥见你?”娘舅问,仿佛我从他的望远镜里悄悄潜回而他竟然没瞥见,他有些不甘。
那天梁书家的顺手摘了别人的一个瓜,娘舅瞥见了,他说:“噫,你家菜园里没有啊,一个瓜都要偷人家的。”梁书家的把瓜藏在衣服上面,娘舅说:“那么大一个瓜,藏得住呀?”梁书家的把瓜丢进草丛,不敢要了。但娘舅仍然不放过她:“有你如许糟蹋圣贤的吗?摘下来又丢了,又不是河沟里的鹅石宝(鹅卵石),那是一个瓜呀。”梁书家的被逼急了,望着娘舅的方向破口痛骂。她的话娘舅一句也听不见,娘舅说:“你在给梁书念佛吗?要念回家去当着他的面念呀,隔山隔水的他那里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