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么……”
“待到春来,我以芳草祭你。”
天气垂垂变暗,有雪花朵朵飘落下来。阮籍抱起最后一坛,是埋了多年的会稽山老酒。喝了两口,一片雪花坠入坛中,酒面出现细纹,嵇康清俊无双的容颜在此中模糊闪现。
司马昭的部下捧着墨迹未干的《劝进表》,欢天喜地而去。
“哈哈,你果然在这儿!”阮籍抱着大笑道。
“曾经我觉得我懂,但我现在明白,那只是一种欲望,一种执念。可仅仅是胡想获得它就已使我不能自拔。就像现在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仍然没法放弃追逐。”
“不要怕,不管甚么暴风暴雨,都有我和你一起承担。”
“叔父!”阮咸惊呼一声,晓得阮籍已经撑不下去了。
司马芠又是一笑:“没想到,你竟有这等自知之明。”
“士季,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钟会与姜维还将来得及想好对策,便见兵将如狂潮般涌向帅帐,像从天国里卷起的火海烈焰,瞬息间将二人吞噬此中。大惊之下,钟会连甲胄都来不及穿,抓起长剑与劈面而来的兵将厮杀。姜维也抽出宝刀,砍杀起来。二人身边只要一百亲兵保护,底子寡不敌众。
“真的能够重新来过?”
“但是,我好怕……”
“我只不过想获得一个爱人,一个朋友,一份名誉,为何这么难?”
“你曾说过,大丈夫平生要建功立业。我问你,你建的何功,立的何业?” 那年在安丰津,嵇康曾如许问他。
“而我的宿命,早在嫁与你那天便已必定。‘芠’,江边之草,可惜现下还是夏季,毕竟看不到了。”
“叔夜,我们重新来过……”钟会瞪大双眼望着火线,倒落血泊。
“去,把府里的酒全数拿到院中来。”阮籍咳了两声,席地而坐。
“去拿!”
“我嘛,就做一只酒虫,你何时想醉,便到酒坛子里找我来。”
古来多少事,琴音为君听。
“当初,是你派人刺杀袖儿的,对么?”
“不,她与你分歧,她晓得甚么是爱。”
“是。因为她和我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公元263年秋,司马昭派钟会与邓艾出兵伐蜀,钟会与姜维在剑阁对峙,而邓艾则偷渡阴平攻占蜀汉,在本地宽恕降将,安抚百姓,建立奇功。钟会为了抢占头功,窜改邓艾上表给司马昭的手札,诬告他居功自大、企图谋反,邓艾与其子邓忠皆被殛毙,军权全数落入钟会之手。而此时,姜维为了存续力量,冒充投降钟会。钟会以为机会已到,羽翼已丰,便筹办起兵自主。
司马芠点头,继而轻叹一声:“我还是做不到嫂嫂那般,毫无痛恨的去死。”她直面他的利剑,最后问道,“权力究竟有多好,能让你和哥哥们支出统统?”
“当真!”
公元264年正月十八,钟会与姜维死于乱军当中。同年,司马昭被封晋王,加九锡。受封之前他曾冒充推让,公开里却多次派人逼迫阮籍写《劝进表》。阮籍一再借酒遁藏,但为了陈留阮氏一族的安危,终究只得报命。
“只要你肯信赖,统统都能重新来过。”
“康儿……是你害死了康儿……”他举起手中鲜血淋漓的宝刀,刺向钟会的咽喉。钟会听他提起嵇康,脑中闪过二十多年前,他与嵇康、吕安在洛阳初见。三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一样的英姿勃发,一样的洁白热诚,现在却已逝去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