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明烛高烧,韩蛰穿一身墨色衣裳,气势沉厉如常。本日韩镜没去宏恩寺,时隔半年,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孙儿,高低打量过,那张夙来严厉刻薄的脸上稍露笑意,“打完仗,气势公然分歧。”
“祖父向来不喜傅氏,表妹之过后,芥蒂更深。这回唐敦劫走傅氏,倘若她真落在范自鸿手里,祖父定会借范家的手除了她,是不是?”
“祖父。”韩蛰端然施礼,眼中殊无笑意。
韩镜毕竟是一家之主,夙来威仪严苛的相府长辈,恼而成怒,将桌案重重一拍。
“我操心安排,还不是为对于范逯,捏他错处,给你腾出相位!”
在汲引兵部侍郎前,韩家就曾考量过西川兵权。
昨晚的情浓欢美意犹未尽,他离京南下时,令容还曾被欺诈出去,为他擦身。
明显都是平常令容给他筹办的菜色,吃起来却索然有趣。
“孙儿让他去岭南投奔陆秉坤。”
里头却静悄悄的,珠帘罗帐低垂,桌椅茶具仿佛,鎏金铜炉上烧着令容最爱的玉华香,靠墙的紫檀长案上,梅花在乳白瓷瓶中开得正盛,中间一盆水仙碧绿。侧间里书桌摆得整齐,挂着令容最爱的玉笔和瓷兔镇纸,乃至她为风趣而添的博古架上,器物都还是原样摆着。
心照不宣的事,韩镜在对峙后先垂眸,便算是承认了韩蛰的思疑。
“帮他光复了河阴,他天然感激。江东现在无主,先前战事狠恶,兵将折损很多,这回重新设防,留了陈陵的几位副将在那边。陈陵野心不小,想将江东也拿下。”关乎前程的要紧大事上,韩蛰天然不会置气,将陈陵布在江东的人手扼要说了。
韩蛰明白他的筹算,未置可否,只将两副茶杯添满。
院中仆妇丫环都传闻了少夫人被劫走的事,瞧见韩蛰那冷厉神情,更觉敬惧,往浴桶中注水时谨慎翼翼,大气也没敢出。
韩蛰浑身冷硬未有半点溶解,沉着脸往浴房去盥洗。
劫走令容虽是他藏了私心,却也是为扳倒范逯而运营,他自问并无不对。
藏晖斋里,韩镜与同僚应酬返来,端坐在书案前面。
韩镜苦衷被拆穿,神采骤变,蓦地起家,斑白的髯毛气得微颤,瞪眼韩蛰。
韩蛰面上覆盖一层肝火,态度愈发冷硬。
倘若这婚事结成,有了西川兵权襄助,即便尚家一定肯归服朝廷,有那架子摆着,范家在朝中也能如虎添翼。
“唐敦?”韩镜皱了皱眉。
“祖父的意义,唐敦果然是私行叛变?”
孙子的本领韩镜是晓得的,当初走出这步棋,原也没想过完整瞒住韩蛰。倘若傅氏真死在范自鸿手里,哪怕韩蛰过后查明,对他也只含怨罢了,他担得起。谁知相隔千里,韩蛰竟会不动声色地安排,救下傅氏?
韩镜听罢,便沉目嘲笑,“他那点本领,即便吞下江东,若复兴兵争,也稳不住。”
兄弟俩陪他坐了会儿, 因天气渐晚, 各回住处洗风尘。
“传闻了,羽林卫正清查下落。”
韩镜掀须点头,“那陈陵态度如何?”
韩蛰点头,坐姿矗立,惯常冷沉的双目盯着韩镜,“唐敦是祖父一手种植,去岁出错受罚,也是祖父出面,令他重归总旗之位。现在通同外人算计傅氏,祖父可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