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解忧教养在太夫人膝下,当然精通诗书,书法更是出类拔萃,论脾气行事,却跟太夫人一脉相承。当日丰和堂的事杨氏并没讳饰,唐解忧心机重,会有所思疑也是常事。不过她竟然敢对令容挑明,要么是悲伤过分,要么就是无所顾忌。
“为唐家表妹的事。”令容小声。
唐解忧神采微变,背靠门板,防备而不忿,“如何,想杀了我吗?”
令容瞧了两眼,敛眸不语。
“他当然会这说。”唐解忧不信,揉动手臂嗤笑一声,“夫人多短长!害死姨娘,有体例让娘舅护着,害死了外祖母,也能瞒着旁人,事不关己似的,还能调拨着傅令容对太夫人不敬。乃至连你――明显被她害死了亲生母亲,竟然还要保护她!不就是看她杨家手握兵权,不敢撕破脸么!想想玄真观里那牌位,你对得起……”
韩蛰点头,“母亲不会无端跟她计算。”
墨色衣衫垂垂近前,锋锐目光落在唐解忧身上,像是两把利刃。
杨氏闻着香气过来,不由一笑,“又熬汤了?”
“在道观住了大半年,仍没长进。你父亲病着,转头探探老太爷的口风。”
“正有些饿了,又没到用饭的时候,你来得倒及时。”杨氏尝了尝汤,“味道不错!里头加了点……”她又尝了两口,临时没品出味儿来,中间韩瑶便道:“是天麻,被鸭汤的香味儿挡住了。”
“母亲整日劳累,该补补身子的。”令容端了一碗,呈给杨氏。
微怒沉吟之间,轩窗外人影一闪,韩蛰走了出去。
后园的西北角有处阁楼,太夫人入殓以后停在那边,做佛道法事。令容原觉得他是要去阁楼,谁知韩蛰脚步一转,却往东边走――恰是隆冬时候,园中草木阴翳,人影稀少,两人并肩而行,韩蛰神采微沉,不知在想甚么。
屋内,韩征满脸肝火,双手握拳藏在袖中,手背青筋微凸。
健壮的酸枝木门板被踢得飞出老远,夏季温热的风吹出去,就见韩蛰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眼神,那张冷厉的脸却仿佛固结寒冰,只是昂首之间,便叫唐解忧不自发地打个寒噤。
“那倒没有。”令容给红菱递个眼色,红菱自收回去,余下的仆妇丫环也都在花厅外服侍,只要鱼姑在侧。鱼姑是杨氏亲信,令容无需避讳,这才道:“她瞧着神情不太对,有些癫狂似的,还问当时太夫人仙逝前曾产生过甚么。她这两日哭得悲伤,敢如许问,怕是……”
唐解忧手臂被他拽得发疼,有点惊骇韩征的目光,退了两步,“但表哥毕竟听了我的话,不是吗?若不是我提示,表哥至今还蒙在鼓里。倒是忘了问表哥,娘舅是如何说的?姨娘的死,想必是夫人的手笔。”
“跟夫人无关!”
“方才,甚么意义?”韩蛰沉声,卡着唐解忧脖颈,将她微微提起。
“害死外祖母是究竟!不止仆妇说过,本日遇见傅令容,她也曾印证!表哥,夫人害死你娘亲,害死我外祖母,我们本该同心――”
……
“我明白。”杨氏点头。
且那毕竟是长辈间的恩仇,老太爷都没说甚么,她却在底下跳来窜去,毕竟令人不悦。
浓阴掩蔽的屋中暗沉微凉,韩蛰矗立的身影耸峙,骨节轻响间,不止唐解忧面色骤变,就连跟从而入的令容都心跳骤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