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 新芽传奇之采茶女
戌时的医馆浸在青红色月光里,雕花窗棂滤碎的银辉落在榆木案上,将摊开的医案纸染成一片昏黄的秋霜。叶承天握着狼毫的手悬在纸面,墨汁在砚台中出现细圈波纹,倒映着檐角垂落的忍冬花影——那是白日里刚栽进竹篓的忍冬苗,现在正隔着窗玻璃,在月光下伸展新抽的藤蔓。
"手伸近些。"他执起她的手腕,拇指按在太渊穴上悄悄打圈,眼尾余光瞥见茶篓里缠着白绒毛的芽柄。这女人腕间的淡青,清楚是脾土受克的征象,再看那寸脉浮紧,恰是初东风寒束肺之象。"你这双抄本该轻拢云雾采新绿,却夜夜咳得茶芽都醒了。"他俄然拈起一枚半蔫的茶芽,芽柄处的白毫在晨光里微微发亮,"明前茶最是平肝润肺的,偏你这心火比炒茶锅还旺,生生把灵芽煎成了焦叶。"
药园的日影垂垂西斜,竹匾里的芽尖儿在轻风中悄悄颤抖,朝上的芽尖儿顶着阳光,像撒了把碎钻;横生的芽叶片相互摩挲,收回细碎的“沙沙”声;向下的芽尖儿则在暗影里投下小小的倒影,好像一个个逗号,给六合这本无字天书加上了注解。阿林俄然明白,师父说的“每片新芽都是《内经》”,原是草木用发展的姿势,把阴阳起落的事理写在了每道叶脉里,等着懂的人来读。
叶承天的指尖划过茶籽开裂的纹路,壳上的绒毛蹭得指腹发痒。这颗茶籽比平常的要饱满些,握在掌心沉甸甸的,像是揣着整座茶山的土气。“你看它顶破种壳时,”他将茶籽托在掌心,让晨光从芽尖透过来,薄如蝉翼的嫩叶在光影里颤抖,“晨露顺着芽尖往下淌,根须却在土里铆足了劲——嫩芽要借露水的重量往下扎根,却最怕人在露水未曦时连芽带寒一起掐断。”他的目光落在采茶女腕间未褪的淡青上,指尖悄悄摩挲茶籽裂开的壳缘,“就像你的肺,本该借着春气伸展如茶芽抽枝,却被晨间的寒湿裹住了,生生把宣发的路堵成了泥沼。”
最后拿起那枚向下的半夏芽,叶承天的指尖在芽尖的曲折处悄悄打转,仿佛在安抚一个执意回归的游子:“虚火上炎的人,就像油灯芯太长,得用这类芽把‘灯芯’往下按一按。你瞧它还没出土就晓得低头,这不是胆小,是得了地母的聪明——要收得住浮阳,才气养得住真阴。”
更深露重时,医案上的脉象图与茶芽发展曲线在月光中垂垂恍惚,却又在阿林的眼中愈发清楚——本来人体的脉象,向来不是伶仃的线条,而是与草木的荣枯、星月的流转,共同谱成的一曲大音希声。那盏茶芽露里的“琴声”,不过是六合万物在人体内的一次和鸣,而师父笔尖的墨线,早已将草木的医者仁心,都融进了这反正撇捺的医案当中。
“看这儿。”他的指尖按住她手腕内侧,另一只手的银针已点在少商穴上——那是肺经末节,指尖最薄的茧下藏着米粒大的红点。银针触肤时像雪片落在春芽上,轻得几近无感,却在刺入的刹时,她俄然感觉喉间有根细丝线被悄悄一拽,胸腔里积了几日的滞塞感竟顺着茶汤的热气往上涌。
“师父,您看这芽尖。”阿林将陶钵举至月光下,茶芽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竟似无数支悬空的银针,“晒干后绒毛反而更亮了,像真人传下的‘真人活命饮’化在了叶片里。”他说话时,陶钵边沿的茶芽俄然被穿堂风掀动,两三片芽尖相触,收回极细的“铮”声,像琴弦被露水打湿后的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