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 竹篱外的叹息声
当农妇扛起竹篮,香橼的影子跟着她的步幅在青石板上摇摆,尖刺的投影时而落在期门穴,时而划过日月穴,终究化作道淡青的线,顺着篮绳钻进她掌心的劳宫穴。路过药园篱笆时,新栽的香橼苗正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斜,叶片上的露水滚落在她脚边,收回“嗒”的轻响,与她梦中春耕时犁头破土的声音分毫不差。
当柴胡嫩梢在沸水中伸展,晨露化作藐小的水晕,“珍珠盘”结节的药用成分正跟着中空的茎秆向四周分散;醋香附的胡蝶裂纹逐步伸开,如干枯的河床迎来春水,深褐色的药汁里浮动着点点金屑,那是香附炭化后的血分精华。经霜生姜的辛辣气最早腾起,与柴胡的贫寒、香附的酸润在半空相撞,构成层次清楚的药雾——底层是泥土的沉厚,中层是竹风的清透,顶层是晨露的凛冽,恰如人体气血在药气指导下分层疏导。
“期门属肝,黄酒行血,”叶承天看着药糊在穴位处凝成青碧色的薄痂,“以叶为针,以酒为引,恰是‘木得金制而条达’。”当他将柴胡叶柄按在期门穴时,农妇猛地一颤——叶片的主脉竟与她肝经的走向严丝合缝,残留的叶汁顺着叶脉滑入穴位,凉津津的触感直透胁下,本来如棉絮塞着的滞塞感,竟像被东风吹散般敏捷减退。
“草木香?”他俄然鼻翼微动,农妇衣衿口袋里暴露的柴胡茎秆蹭过他手腕,根须上的冻土带着背阴坡的冷冽,混着未晒干的青苦——那是冬至后采挖的柴胡,芦头处的纤维呈放射状裂开,节间中空如吹弹可破的竹膜,阳光穿过茎秆,在她肋间投下颀长的影,刚好落在条索状结节的中间。
立春前三天的卯时,晨雾还未散尽,叶承天踩着结着薄冰的山径攀上朝阳坡,靴底碾碎冰晶的脆响惊醒了冬眠的草虫。老柴胡的紫褐色根头从枯黄的茅草丛中探出,大要膨鼓的“珍珠盘”结节覆着层白霜,像老竹根在冻土中结出的虎魄,指腹按上去,能感遭到冬眠的阳气正透过薄冰般的表皮微微震颤。
当叶承天用柴胡茎在她胁下画出少阳经的走向时,院角的柴胡芽俄然个人颤抖,嫩茎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曲折,仿佛在照应人体经络的呼唤。农妇望着这幕,俄然明白,医者手中的柴胡不是浅显的草药,而是六合在立春前夕送来的疏肝暗码,茎秆的中空是为了通透经络,根须的冻土是为了唤醒沉郁的肝气,就连叶片的锯齿,都在冷静归纳着“木得金制而条达”的陈腐聪明。
他掐下三寸嫩茎时,七颗晨露顺着中空的茎秆滚落,最大的那颗刚好跌入掌心劳宫穴,凉津津的触感混着茎秆断裂的青苦,直透进指尖的罗纹——那是方才攀附时被波折划出的细痕,现在竟与柴胡茎的中空构成奥妙的气脉照应。“珍珠盘”的环形皱纹在初阳下清楚如老医的掌纹,层层叠叠的结节间凝着半冻的树脂,恰是夏季肾精化为春木之气的具象:“冬至后四十五日,阳气微上,”他对着蒸腾的呵气搓揉茎秆,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此时采挖,恰合《素问》‘春三月,此谓发陈’的天机。”
换艾条时,叶承天发明农妇腰间的红印已褪去三分,药糊里的麦芽粉顺着蜂蜜的滋养渗入皮肤,留下淡青色的印子,像新播的麦芽在冻土上顶出的嫩芽。“明日用麦芽煎水熏洗,”他指着檐下吊挂的麦芽串,新抽的芽尖正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曲折,“嫩麦芽的柔韧性,恰是脾土所需的润养,就像您春耕时,要先给耕具垫上软草,才不伤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