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季父之病病矣,可不讳云,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 ”曰:“不成。其为人洁廉,善士也;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毕生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其获咎于君也将弗久矣!”公曰:“但是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但是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因而乎为之调瑟,废一于堂,废一于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乐律同矣!夫或改调一弦,于五音无当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且如果者邪!”惠子曰∶“今乎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庄子曰:“齐人蹢子于宋者,其命阍也不以完;其求钘钟也以束缚;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遗类矣!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半夜于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 ”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代其人与人相食与!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乎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天下,譬之犹一覕也。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唯外乎贤者知之矣。”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擅自说也,自发得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长毛,自发得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发得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炊火,而己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虚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 “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倒霉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于蚁弃知,于鱼得计,于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