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小碗大碗俱已上齐,催着拿饭吃了好上山。顷刻饭已吃毕,二云退出,瞬息青云捧了小妆台出去,让德夫人等匀粉。老姑子亦来伸谢,为写信到县的事。德慧生问;“山轿齐备了没有?”青云说:“齐备了。”因而大师仍从穿堂出去,过客堂,到大门,看轿夫俱已上好了板;又见有人挑了一肩行李。轿夫代说是客店里家人接着信,叫送来的。慧生道:“你跟着肩舆走罢。”老姑子带领了青云、紫云、素云三个小姑子,送到庙门外边,等肩舆走出,打了顿首送行,口称:“明天请早点下山。”肩舆挨次仍然是德夫人第一,环翠第二,慧生第三,老残第四。
慧生、老残下轿,走上前去,见德夫人早已下轿,手搀着那少年,朝东望着说话呢。老残走到跟前,把那少年一看,不觉大笑。说道:“我当是谁,本来是你哟!你如何不坐肩舆,走了来吗?快归去罢。”环翠道;“他师父说,教他一向送我们上山呢。”老残道:“那可使不得,几十里地,跑得了吗?”只见逸云笑说道:“俺们乡间人,没有别的本事,跑路是会的。这山上别说两天一个来回。就一天两个来回也累不着。”
只见大的问慧生道:“这位老爷贵姓是德罢?您是到那边上任去吗?”慧生道:“我是送家眷回扬州,路过此地上山烧香,不是上任的官。”他又问老残道:“您是到那儿上任,还是有差使?”老残道:“我一不上任,二不当差,也是送家眷回扬州。”只见那二的说道:“您二位府上都是扬州吗?”慧生道:“都不是杨州人,都在扬州住家。”二的又道:“扬州是好处所,六朝金粉,自古繁华。不晓得隋堤杨柳现在另有没有?”老残道:“早没有了!人间那有一千几百年的柳树吗?”二的又道:“原是这个事理,不过我们山东人道拙。前人留下来的名迹都要装点,如果隋堤在我们山东,必然有人补种些杨柳,算一个风景。比方这泰山上的五大夫松。莫非当真是秦始皇封的那五棵松吗?不过既有这个名迹,总得种五棵松在那处所,好让那玩耍的人看了;也能够助点诗兴;乡间人看了,也多晓得一件故事。”
说完,德夫人气的点头,对慧生道:“如何外官这么短长!我们在京里看御史们的折子,总觉言过实在,若像如许,另有天日吗?”慧生本已气得脸上发白,说:“宋次安还是我乡榜同年呢!如何没家教到这步地步!”这时外间又端进两个小碗来。慧生说:“我不吃了。”向逸云要了笔砚同信纸,说:“我先写封信去,明天劈面见他,再为详说。”
德夫人道:“您说的也是,但是靓云究竟为甚么下乡呢?”逸云又叹一口气道:“迩来民风可大不然了,到是做买卖的买卖人还顾点面子;若官幕两途,牛鬼蛇神,无所不有,比那劣等还要卤莽些!俺这靓云师弟,本年才十五岁,模样长得本好,人也聪明,有说有笑,过往客长,没有不喜好他的。他又好润色,您瞧他这屋子,便可略见一斑了。前日,这里泰安县宋大老爷的少爷,带着两位师爷来这里用饭,也是庙里常有的事。谁知他同靓云闹的很不像话,靓云开初为他是本县少爷,不敢获咎,只好忍耐着;到厥后,万分难忍,就逃到北院去了。这少爷可就发了脾气,大声嚷道:‘今儿早晨如果靓云不来陪我睡觉,明天必然来封庙门。’教员父没了法了,把两师爷请出去,再三恳求。每人送了他二十两银子,才算免了那一早晨的难星。昨儿下午,阿谁张师爷美意,特来送信说:‘你们不要执意。若不教靓云陪少爷睡,庙门必然要封的。’昨日我们劝了一早晨,他决不肯依,你们想想看罢,教员父听了没有法想。哭了一夜,说:‘不想几百年的庙,在我手里就义掉了!’明天夙起才把靓云送下乡去,我明早也要走了。只留青云、素云、紫云三位师兄在此等待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