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中一个老吏,见这大族翁徬徨,问知其故,便道:“要破此猾贼也不难,只要重重谢我。我去禀了然,有体例叫他伏罪。”大族翁许了谢礼十两。老吏去禀县官道:“这家新妇初过门,若出来与贼盗同辨公庭,热诚极矣!老爷还该惜具面子。”县官道:“若不出来,安知贼的真假?”老吏道:“吏典到有一个鄙意。想这贼躲藏阁房,必定未曾认得这妇人的,他却混赖其妇有约。现在不必其妇到官,密地另使一个妇人代了,与他相对。他认不出来,其诬立见,既能够辨贼,又能够全面这家了。”县官点头道:“说得有理。”就叫吏典悄地去唤一娼妇打扮了良家,包头素衣,当贼人面前带上堂来,大声禀道:“其家新妇瑞姑拿到!”贼人不知是假,赶紧叫道:“瑞姑,瑞姑,你约我到房中治病的,如何你公公家里拿住我做贼送官,你就不说一声?”县官道:“你可认得恰是瑞姑了么?”贼人道:“如何不认得?从小认得的。”县官大笑道:“有如许奸滑贼人,险被你哄了。元来你未曾认得瑞姑,怎赖道是他约你医病?这是个娼妓,你认得真了么?”贼人对口无言,县官喝叫用刑。贼人方才诉说未曾偷得一件,祈求减罪。县官打了一顿大板,枷号示众。因为无赃,恕其徒罪。大族翁新妇方才得免出官。这也是新婚人家一场大笑话。
徐达看得浑身似火,背后熟行铳也不知放了几遭,内心掉不下。晓得嫁去谢家,就设法到谢家包做了谷旦的茶酒。到得那日,郑老儿亲送女儿过门。只见出来驱逐的傧相,就是前日的栉工徐达。心下一转道:“元来他又在此。”比至新人出轿,行起礼来,徐达没眼看得,一心只在新娘子身上。口里哩连罗连,把礼数多七颠八倒起来。但见:东西错认,摆布乱行。信口称呼,亲翁忽为亲妈:偶然赞喝,该“拜”反做该“兴”。见过泰山,又请岳翁回礼;参完堂上,还叫父母升厅。不管嘈坏郎君,只是贪看新妇。徐达乱嘈嘈的行过了很多礼数,新娘子花烛已过,进了房中,算是完了,只要接待送亲吃喜酒。
本为花烛喜筵,弄作是非苦海。
不因天网恢恢,哑谜何对得解?
猛地井里现身,疑是龙宫拾得。
黄尘行客,翻为坠井之魂;绿鬓新人,竟作离乡之妇。
才脱风狂子,又逢轻簿儿。
一日,钱巳出到外边去了,郑蕊珠打水,走到邻妈家借水桶。邻妈留他坐着,问道:“看娘子是好人家出身,为何宅上爹娘肯远嫁到此,吃这般磨折?”郑蕊珠哭道:“那边是爹娘嫁我来的!”邻妈道:“这等,怎获得此?”郑蕊珠把身许谢家,初婚之夜被人拐出抛在井中之事,说了一遍。邻妈道:“这等,是钱家在井中救出了你,你随他的了。”郑蕊珠道:“那边是!当时另有一小我下井,切身救我起来的。这小我好苦,希冀我出井以后,就将绳接他,谁知钱家那厮暴虐,就把一块大石头丢下去,打死了那人,拉了我就走。我彼时一来认不得家里,二来怕他那杀人手腕,三来他说道到家就做家主婆,岂知出错在此受如许磨难!”邻妈道:“当初你家的与前村赵家一同出去为商,今赵家不返来,前日来问你家时,说道还在姑苏,他家书了。依蜜斯子提及来,那下井救你吃打死的,必是赵家了。小娘子何不把此情当官告了然,少不得牒送你归去,可不免受其间之苦?”郑蕊珠道:“只怕我跟人来了,也要问罪。”邻妈道:“你是妇人家,被人迫诱,有何可罪?我现在替你把此情先对赵家说了,赵家必然告状,再与你写一张首状,当官递去。你只要实说,包你一些罪也没有,且得回籍见父母了。”郑蕊珠道:“若得如此,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