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一日,商功父害了伤寒症侯,身子热极。忽觉此身飘浮,直出帐顶,又升屋角,垂垂下来,恣行郊野。茫茫恰象海畔普通,并无一个朋友。正散荡间,忽见一个公吏打扮的走来,相见已毕,问了姓名。公吏道:“郎君数未该到此。今有一件公事,郎君会当来看看,请到府中逛逛。”商功父不知甚么处所,跟着这公吏便走,走到一个官府门前,见一个犯人,头戴黑帽,颈荷铁枷,在西边两扇门外。细心看这门,是个狱门。但见:阴风惨惨,杀气霏霏。只闻鬼哭神号,不见天清日朗。狰狞隶卒挨肩立,蓬垢囚徒侧目窥。凭教铁汉销魂,任是狂夫失容。商功父定睛看时,只见这犯人处,摆布各有一小我,固执大扇相对而立,把大扇一挥,这枷的犯人叫一声“啊呵!”顿时血肉腐败,淋漓满地,连犯人也不见,止剩得一个空枷。少歇斯须,仍然如旧。功父看得浑身颤抖,呆呆立着。阿谁犯人俄然张目大喊道:“商六十五哥,认得我否?”功父匆急间,未曾细认,一时未得承诺。犯人道:“我乃贾廉访也,生前做得负苦衷颇多,今要一一结证。诸事还一时了不来,得你到此,且与我告终一件。我昔年取你家财,阳间间了偿已差未几了,阳间未曾结绝得。多一件多受一样苦,本日烦劳你写一供状,认是还足,我先脱此电扇之苦。”说罢,两人又是一扇,仍如开初狼籍一番。
直隶常州府武进县有一个富户,姓陈名定。有一妻一妾,妻巢氏,妾丁氏。妻已中年,妾尚少文。陈定常日情分在巢氏面上淡些,在丁氏面上浓些,却也相安无说。巢氏有兄弟巢大郎,是一个鬼头鬼脑的人,阿谀得姊夫姊姊好。陈定托他拿管家事,他表里揽权,各式欺侵,巴不得姊夫有事,就好科派用度,落来肥家。一日巢氏偶染一病,大凡人病中,性子易得惹气。又且其夫有妾,一发易生疑忌,动不动就呕气,说道:“巴不得我死了,让你们安闲欢愉,省做你们眼中钉。”那陈定男人家心性,见大娘有病在床,分外与小老婆肉麻的表率,也是有的。遂致巢氏不堪,日逐嗔恼骂詈。也是陈定与丁氏合该悔气,常日既是好好的,让他是个病人,忍耐些个罢了。陈定见他聒絮不过,答复他几句起来。巢氏倚了病势,要死要活的颠了一场。陈定也没好气的,也不来管他好歹。巢氏自此一番,有增无减。陈定慌了,极力医祷无效,丁氏也他杀心伏侍。争奈病痛犯拙,毕竟不起,呜呼哀哉了。
这四句乃是唐人之诗,说天下多是势利之交,没有黄金成不得订交。这个意义还说得浅,不知天下人但是见了黄金,连那一贯订交人也不顾了。不要说订交的,纵是嫡亲骨肉,关着财物面上,就换了一条肚肠,使了一番见地,劈面来弄你算计你。几时见为了亲眷,不要银子做事的?几曾见眼看亲眷丰富,不想来设法要的?至于撞着有些不测事体,落了磨难当中,越是常日来往密的,头一场先是他骗你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