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修倡论无鬼。【ㄨ】岂知鬼又生人?
莫讶鸳鸾会有缘,桃花结实已千年。
韩生就别了黄翁,径到长沙拜候黄翁三子招考的下处。已问着了,就写一帖传与黄翁大儿子鹤龄。帖上写道:“十八年前与闻衣带事人韩某。”鹤龄一见衣带说话,打动于心,惊出请见道:“足下那边人氏?何故知得衣带事体?”韩生看那鹤龄日个年方弱冠,体不堪衣。清标固禀父形,嫣质犹同母貌。恂恂儒雅,尽道是十八岁墨客;邈邈源流,岂知乃二百年鬼子!韩生看那鹤龄模样,仿佛与王玉英类似,情知是他儿子。遂答道:“小郎君可要见写衣带的人否?”鹤龄道:
自到京师袭了父职返来,奉下属檄文,管署卫印事件。夜出巡堡,偶至一处,忽见前日女子度量一小儿迎上前来,道:“易郎认得妾否?郎虽忘妾,褓中之儿,那个所生?此子有贵征,必能大君流派,今以还郎,扶养他成人,妾亦藉手不负于郎矣。”大郎念着前情,不复顾忌,抱那儿子一看,只见眉清目秀,甚是可喜。大郎未曾娶妻有子的,见了好个孩儿,岂不欢愉。走近前去,要与那女子重叙离情,再说端的。那女子俄然不见,竟把怀中之子掉下,去了。大郎带了返来。厥后大郎另娶了妻,又断弦,再续了两番,立意要求美色。娶来的皆不能如此女之貌,又绝无生息。唯有得此子长成,勇力过人,兼有雄略。大郎因前日女子有“大君流派”之说,见他不凡,深有大望。一十八岁了,大郎倦于戎务,就让他裘了职,以累建奇功,累官至都督,果如女子之言。
二百年前一幽灵,犹能生子在乾坤。
既能成得雌雄配,也会生儿在冥壤。
鹤龄与两弟,俱应过秋试。鹤龄与鹤算一同报捷,黄翁与韩生尽皆欢乐。鹤龄要与鹤算同去会试,韩生住湘潭无益,考虑暂回闽中。黄翁赠与盘费,鹤龄与易氏各出统统送行。韩生乃到家来,把上项事一一对母亲说知。韩母见说孙儿娶妇建立,巴不得要看一看,只恨不获得面前,此时连媳妇是个鬼也不说了。次年鹤龄、鹤算春榜连捷,鹤龄给假探亲,鹤算选授福州府闽县知县,一同回到湘潭。鹤算接了黄翁,百口到差,鹤龄也乘此便带了妻易氏附舟到闽访亲,登堂拜见祖母,喜庆非常。韩生对儿子道:“我馆在长乐石尤岭,乃与汝母相遇之所,连汝母骨骸也在那边。今可一同到彼,汝母必来相见。前日所约,原自如此。”
结婚以后,鹤龄对父韩生说要见母亲一面。韩生说与玉英,玉英道:“是我自家儿子,正要见他。但其间生人多,非我所宜。可对儿子说人静后房中悄悄击英,我当见他佳耦两人一面。”韩生对鹤龄说知,就把竹英密付与他,鹤龄领着去了。比及傍晚,鹤龄击英,只见一个淡妆女子在空中下来,鹤龄伉俪知是尊嫜,双双跪下。玉英抚摹一番,道:“好一对儿子媳妇,我为你一点骨肉,精缘所牵,二百年贞静之性,不得安适。今幸已成房立户,我愿已完矣!”鹤龄道:“儿子颇读诗书,曾见古今事迹。如我母数百年精魂,犹然游戏人间,生子建立,诚为罕见之事。不知母亲何术致此,望乞见教。”玉英道:“我以贞烈而死,后土录为鬼仙,许我得生一子,延其血脉。汝父有掩骸之仁,阴德可纪,故我就与共同生汝,以报其恩。此皆生前之必定也。”鹤龄道:“母亲既然通达如此,何不即留迹人间,使儿媳辈得以朝夕奉侍?”玉英道:“我与汝父有缘,故得数见于世,然非阴道所宜。本日特为要见吾儿与媳妇一面,故此暂来,而后也不再来了。直待归闽之时,石尤岭下再当一见。吾儿出息弘远,勉之!勉之!”说罢,腾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