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叫牢内取出一名盗犯来,密密分付道:“我带你到一家去,你只说劫来银两,多寄在这家里的。只这等说,我宽你几夜锁押,赏你一顿点心。一贼犯道:“这家姓甚么?”知县道:“姓赖。”贼犯道:“姓得好!好歹赖他家娘罢了。”知县立时带了很多访拿员役,押锁了这盗犯,一径抬到这赖家来。赖家是个民户,俄然知县柏公抬进门来,先已慌做一团。只见世人役簇拥知县中间坐了,叫赖某过来,赖某战兢兢的跪倒。知县道:“你良民不要做,却窝顿盗赃么?”赖某道:“小人颇知书礼,极守本分的,怎敢干此非为之事?”知县相着盗犯道:“见有这贼招出姓名,有现银千两,寄在你家,如何赖得?”赖某正要认看何人如此诬他,那盗犯受过分付,口里便喊道:“是有很多银两藏在他家的。”赖某慌了道:“小人未曾认得这小我的,如何诬得小人?”知县道:“口说无凭,摆布脱手前后搜着!赖某也自去做眼,不准乘机抢匿物事!
元来这个房氏,奶名恩娘,身形风骚,情性淫荡。初嫁刘家,虽则家道殷厚,争奈刘生天赋赢弱,遇敌先败。极力阿谀,终不舒畅。以是得虚怯之病,三年而死。刘家并无翁姑伯叔之亲,只凭房氏作主。守孝终七,就有些耐不得,未满一年,就嫁了本处一个姓幸的,叫做幸德。到比房氏小三五岁,少年仙颜,精力强健,更善抽添之法,房氏才知有人道之乐。只恨丈夫死得迟了几年,以是一家统统,纵情拿去阿谀了晚夫,连儿子多不顾了。儿子偶然去看他,他一来怕晚夫嫌忌,二来儿子渐长。这些与晚夫尽情取乐风景,终是碍眼,只是赶了出来。“刘家”二字已怕人提起了。不料彼苍一个轰隆,县间竟来拿起刘家元妻房氏来,惊得个不知脑筋,与晚夫筹议道:“我身上无事,如何县间来掌我?他票上有‘刘家’二字,莫非有人唆哄小业种告了状么?”及问差人讨票看,竟不知被告是阿谁,倒是没处躲闪。只得跟着差人到衙门里来。幸德固然跟着同去,票上知名,不好见官,只带得房氏劈面。
晋时有个阮修,表字宣子。他平生不信有鬼,特做一篇《无鬼论》。他说道:“古人见鬼者,多说他着活时节衣服。这等提及来,人死有鬼,衣服也有鬼了。”一日,有个墨客来拜,他极论鬼神之事。一个说无,一个说有,两下辩论多时,宣子辩才便利,墨客看看说不过了,立起家来道:“君家不信,难以置辨,只面前有一件大证见,身便是鬼,岂可说无取。”言毕,俄然不见。宣子惊得木呆,嘿但是惭,这也是他见不到处。向来圣贤多说人死为鬼,岂有没有的事理?不止是有,另有很多放生前苦衷不下,出来显灵的。所之前人说:“适时死者复活,生者能够不愧,方是忠臣义土。”而当代上的人,能够见得死者的能有几个?只为欺死鬼无知,如果见了显灵的,可也惊骇哩!
那一干如狼似虎的人,得了口气,打进房来,只除地盘不翻转,把箱笼多搬到官面前来。内里一箱沉重,知县叫翻开来看。赖某晓得有银子在里头的,着了急,就喊道:“此是亲眷所寄。”知县道:“也要开看。”打将开来,公然满箱白物,约有四五百两。知县道:“这个明是盗赃了。”盗犯也趁口喊道:“这恰是我劫来的东西。”赖某道:“此非小人统统,乃是亲眷人家孀妇房氏之物,他起家再醮,权寄在此,岂是盗赃?”知县道:“信你不得,你写个口词到县验看!”赖某当下写了个或人寄顿银两数量明白,押了个字,跟着到县间来。却好房氏押出来,寻着了儿子,直生也撞见了,一同进县里回话。知县叫赖某过来道:“你方才说银两不是盗赃,是房氏寄的么?”赖某道:“是。”知县道:“寄主今在此,可还了他,公然盗情与你无干,赶出去罢。”赖某见了房氏,对口无言,只好直看。用了很多欺心,却被嫌了出来,又吃了一个虚惊,没兴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