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笑话,道是一个老翁,有三子,临死时分付道:“你们倘有所愿,实对我说。我身后求之上帝。”一子道:“我愿官高一品。”一子道:“我愿田连万顷。”未一子道:“我无所愿,愿换大眼睛一对。”老翁大骇道:“要此何干?”其子道:“等我撑开了大眼,看他们富的富,贵的贵。”此虽是一个笑话,正合着前人云: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固然如此,然那等熏天赫地富朱紫,除非是遇了朝廷诛戮,或是生下子孙不肖,方是式微散场,再没有一个身子上,先前做了朱紫,今后流为轻贱,现世现报,做人笑柄的。看官,现在且听小子先说一个好笑的,做个“入话”。
次日起来,张多保不待七郎开口,把畴前连本连利一真,约该有十来万了,就如数搬将出来,一手交兑。口里道:“只因京都多事,脱身不得,亦且挈了重资,江湖上难走:又不成轻另托人,以是迟了几年。今得七郎本身到此,交了然此一宗,实为两便。”七郎见他如此利落,心下喜好,便道:“鄙人初入京师,未有下处。虽承还清本利,却未有安设之所,有烦兄长替鄙人寻个寓舍何如?”张多保道:“舍不空房尽多,闲时还要招客,何况兄长通家,怎到别处作寓?只须在舍不安息。待要启行时,鄙人周置解缆,管取放心无虑。”七郎大喜,就在张家间壁一所人客房住了。当日取出十两银子送与王赛儿,做昨日缠头之费。夜间七郎摆还席,就央他陪酒。张多保不肯要他破钞,本身也取十两银子来送,叫还了七郎银子。七郎那边肯!推来推去,大师都不肯收出来,只便宜了这王赛儿,落得两家都收了,两人方才欢愉。是夜宾主两个,与同王赛儿行令作乐喝酒,更加熟分风趣,吃得酩酊而散。
荣枯本是无常数,何必当风使尽帆?
郭七郎身子如在云雾里普通,急思衣锦荣归,择日起家,张多保又设酒饯行。开初这些来往的闲汉、mm,多来送行。七郎此时眼孔已大,各各赉发些犒赏,气色高傲,旁若无人。那些人让他是个见任刺史,胁肩谄笑,随他怠慢。只消略略眼梢带去,吵嘴惹着,就算是非常殷勤美意了。如此撺哄了几日,行装打迭已备,齐划一整起行,好不风骚!一起上想道:“我家里资产既饶,又在大郡做了刺史,这个繁华,不知到那边才住?”心下喜好,不觉日逐矫饰出来。那些原跟去京都家人,又在新投的家人面前夸说着家里很多丰富之处,那新投的一发喜好,道是投得着好主了,前路去耀武扬威,自不必说。无船上马,有路登舟,看看到得江陵境上来。七郎看时吃了一惊。但见:
世人闻声风势甚大,心下错愕。那梢公内心道是江风虽猛,幸亏船奈在极大的树上,生根得牢,万无一失。睡梦当中,忽听得天崩地裂价一声清脆,元来那株树年深日久,根行之处,把这些帮岸都拱得松了。又且长江巨浪,日夜淘洗,岸如何得牢?那树又大了,本等招风,怎当这一只狼的船,尽做力生根在这树上?风打得船猛,船牵得侧重,树趁着风威,底下根在浮石中,绊不住了,豁喇一声,竟倒在船上来,把只船打得粉碎。船轻侧重,怎载得起?只见水乱滚出去,船已沉了。船中碎板,片片而浮,睡的婢仆,尽没于水。说时迟,当时快,梢公慌了手脚,喊将起来。郭七郎梦中惊醒,他从小原晓得些船上的事,与同梢公极力死拖住船缆,才把个船头凑在岸上,搁得住,急在舱中水里,扶得个母亲,搀到得岸上来,逃了性命。厥后艄人等,舱中什物行李,被几个大浪泼来,船底俱散,尽漂没了。当时,深夜昏黑,庙门紧闭,没处叫喊,只得披着湿衣,三人捶胸跌脚价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