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父母不肯许的,又有一个父母许了又悔的,也弄得死了活转来。一念坚毅,终成佳耦。留下一段嘉话,名曰《秋千会记》。恰是:
只如《承平广记》上边说,有一个刘氏子,少年任侠,胆气过人,好的是张弓挟矢、驰马试剑、飞觞蹴鞠诸事。交游的人,老是些剑客、博徒、杀人不偿命的恶棍后辈。一日游楚中,那楚俗习尚,正与相合。就有那一班儿意气相投的人,成群聚党,如兄若弟来往。有人对他说道:“邻居王氏女,仙颜当今非常。”刘氏子就央座中报酬媒去求聘他。那王家道:“固然此人少年英勇,却闻得行动古怪,有些不务实,恐怕厥后惹出事端,误了女儿毕生。”坚执不肯。那女儿久闻得此人英风义气,到有几分慕他,只碍着爹娘做主,无可何如。那媒人答复了刘氏子,刘氏子是个狠恶男人,道:“不肯便罢,大丈夫怕没有好妻!愁他则甚?”一些不放在心上。
又到别处闲游了几年。其间也就说过几家婚事,高不凑,低不就,一家也未曾成得,仍旧到楚中来。那邻居王氏女固然未嫁,已许下人了。刘氏子闻知也不在心上。这些旧时朋友见刘氏子来了,都来访他,仍旧联肩叠背,日里合围打猎,猎得些樟鹿雉兔。晚间就烹炮起来,成群喝酒,没有三四鼓不肯休歇。一日打猎返来,在郭外十余里一个村庄里。上马少憩。只见树木阴惨,境地萧瑟,有六七个坟堆,多是雨淋泥落,尸棺半露。也有棺木破坏,尸骨尽见的。世人看了道:“此等空中,亏是白天,如果夜晚独行,岂不怕人!”刘氏子道:“大丈夫神钦鬼伏,就是黑夜,有何怕惧?你看我本日夜间,偏要到此处走一遭。”世人道:“刘兄固然有胆气,怕不能如此。”刘氏子道:“你看我彻夜便是。”世人道:“以何物为信?”刘氏子就在古墓上取墓砖一块,题起笔来。把同来世人名字多写在上面,说道:“我今带了此砖去,到夜间我单独送将来。”指着一个棺木道:“放在此棺上,明日来看便是。我送不来,我输东道,请你众位;我送了来,你众位输东道,请我。见放着砖上名字,挨名派分,不怕少了一个。”世人都笑道:“使得。使得。”说罢,只听得天上模糊雷响,一齐上马回到刘氏子下处。又将射猎所得,烹宰喝酒。
宣徽好生不忍,内心要收留拜住回家结婚,教他读书,以图出身。与三夫人商讨,那三夫人是个女流之辈,只晓得炎凉世态,那边管甚么大事理?内心佛然不悦。元来宣徽别房虽多,唯有三夫人是他最宠嬖的,家里事件都是他主持。所之前日看上拜住,就只把他的女儿许了,也是好胜处。本日见别人的女儿,多与了繁华之家,反是他半子家里凋弊了,好生不伏气,一心要悔这头婚事,便与女儿速哥失里说知。速哥失里不肯,哭谏母亲道:“攀亲结义,一与定盟,终不成改。儿见诸姊妹家荣盛,内心岂不恋慕?但寸丝为定,鬼神难欺。岂可因他贫贱,便想悔赖媒介?非人所为。儿誓死不敢从命!”宣徽虽也道女儿之言有理,怎当得三夫人撒娇撒痴,把宣徽的耳朵掇了转来,那边管女儿肯不肯,别许了平章阔阔出之子僧家奴。拜住固然闻得这事,心中烦恼,自知失势,不敢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