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甫厥后位至三公,二子历任显宦。前人云:“积善有恶报,积恶有恶报。积善之家必不足庆,作歹之家必不足殃。”恰是:
话分两端,且说兴儿含悲离了王家,未曾寻得投主,权在古庙居住。一口,走到坑厕上屙屎,只见壁上挂着一个包裹,他提下来一看,乃是布线密扎,且是沉重。解开看,乃是二十多包银子。瞥见了,伸着舌头缩不出去道:“造化!造化!我有此银子,不忧贫了。就是家主赶了出来,也无妨。”又想一想道:“我命本该贫苦,投奔了人家,尚且道是相法毛病家主,平白无事赶了出来,怎得有福分受用这些物事?此必有人家干甚紧事,带了来用,因为登东司,挂在壁间,失下了的,一定不关着几条性命。我拿了去,虽无人晓得,却不做了阴骘事体?毕竟等人来寻,还他为是。”左思有想,带了这个包裹,不敢走离坑厕,沉吟到将晚,不见人来。放心不下,取了一条草荐,竟在坑版上铺了,把包裹塞在头底下,睡了一夜。
次日王部郎去拜了郑游击,就当答拜了舍人。遂以为通家,来往不断。后日郑舍人也做到游击将军而终,子孙竟得世荫,只因一点善念,脱胎换骨,享此爵禄。以是劝说世人,只宜行功德,天并未曾亏了人。有古风一首为证:
清楚指与永活路,争奈民气着处迷!
袁公相术真奇绝,唐举许负无不同。
昔年在此拾遗金,褴褛身躯乞丐心。
天气将晓。起来洗漱罢,系裹毕,教当直的,一面安排了行李,林善甫出房中来。问店东人:“前夕恁人在此房内宿?”店东人说道:“昨夕乃是一巨商。”林善甫见说:“此乃吾之故交也,因俟我负约。”看着那店东人道:“此人若返来寻时,可使他来京师上贯道斋,寻问林上舍名积字善甫,千万!千万!不成误事!”说罢,还了房钱,相揖道别去了。王吉前面挑着行李什物,林善甫前面行,迤逦进步。林善甫放心不下,恐店东人忘了。遂于沿赂上令王吉于墙壁粘手榜云:“某年代某日有剑浦林积假馆上痒,有故交‘元珠’,可相访于贯道斋。”不止一日,到了学中,参了假,仍旧归斋读书。
到来朝,天气已晓,但见:
木匾高悬,纸屏横挂。壁间名画,皆唐朝吴道子丹青;瓯内新茶,尽山居玉川子佳茗。
当时有一个姓王的部郎,家中人眷不时有病。一日,袁尚宝来拜,见他面有忧色,问道:“老先生尊容滞气,应仆人眷不宁。然不是天生的。好似有外来毛病,原可趋避。”部郎道:“如何趋避?望请见教。”正说话间,一个小厮捧了茶盘出来送茶。尚宝看了一看,大惊道:“元来如此!”斯须吃罢茶。小厮接了茶钟出来了。尚宝密对部郎道:“适来送茶小童,是何名字?”部郎道:“问他怎的?”尚宝道:“使宅上人眷不宁者,此子也。”部郎道:“小厮姓郑,名兴儿,就是其间收的,未上一年。诚恳勤紧。颇称得用。他如何能使家下不宁?”尚宝道:“此小厮相能妨主,若留过一年以外,便要损人丁,岂止不宁罢了!”部郎意犹不信道:“怎便到此?”尚宝道:“老先生岂不闻马有的卢能妨主、手版能忤人君的故事么?”部郎觉悟道:“如此,只得遣了他罢了。”部郎送了尚宝出门,出来与夫人说了适间之言。女眷们见说了这等说话,极易听信的。又且袁尚宝相术驰名,那一个不晓得?部郎是读书之人,另有些倔强未服,怎当得夫人一点狐疑之根,再拔不出了。部郎就唤兴儿到跟前,打发他出去。兴儿大惊道:“小的并未曾坏老爷事体,如何打发小的?”部郎道:“不为你好事,只因家中人丁不安,袁尚宝爷相道:‘都是你的原因。’没何如打发你在外去过几时,看风景再处。”兴儿也晓得袁尚宝相术神通,如此说了,毕竟难留;却又舍不得家主,大哭一场,拜倒在地。部郎也有好些不忍,没何如强遣了他。公然兴儿出去了,家中人丁今后安然。部郎百口越信尚宝之言不为虚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