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整日,傍晚时才见韩蛰返来,精力抖擞。

春日里气候渐暖,出城后放马奔驰,官道两侧的柳树已能瞧见零散的新嫩绿枝。

待韩蛰夜深返来时,屋中灯火虽明,里头却颇暗淡。

早餐后骑马出府,因韩征回京后重归羽林卫,替了本来范自鸿羽林郎将的位子,皇宫戍卫轮值与衙署休沐分歧,他得空抽暇,便只韩蛰带着令容和韩瑶,带飞鸾飞凤跟班。

晚餐是阖府一道吃的,仍旧设在庆远堂四周的暖阁里。

韩蛰伸臂将她抱着,内心仿佛感觉结壮,沉甜睡去。

孤竹山底下有温泉,地气比别处和暖,踏马而过,春草青嫩。

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的冷厉模样,甚少跟人酬酢,见到高修远,也只神采微动罢了。

那人仿佛也发觉了似的,俄然回身往这边瞧过来。

在外交战驰驱,露宿荒郊是常有的事,独宿书房时,满心政事,也不觉心烦气躁,躺下调息半晌就能入眠。到了银光院里,枕畔是她的呼吸,鼻端模糊有她沐浴后的暗香,怀里空荡荡的总难清心静气,遂往里挪了挪,伸臂握住她手。

来这儿的多是文人雅客,或孤身或结伴,不像别处似的女眷车马主子如云,进寺的路倒是清幽,两侧古柏矗立,老松茶青,中间石径蜿蜒而上,有枯叶未扫,随风轻动。

“睡不着了。”令容眯着眼睛, “备水沐浴吧。”

――竟是飘然去后杳无音信的高修远!

令容点头,一时候倒不知该说甚么。她对高修远的才调极其叹服,数番来往,也佩服贰心性为人,前几日在金州时,傅锦元还曾感慨,说想再找几幅高修远的画来观玩,却杳无音信。久别相逢,本来有话想说,但韩蛰就在身边,她还得留意分寸。

阁房灯烛熄了一半,仍旧明晃晃的,她向里而睡,呼吸陡峭绵长,锦被下的娇躯微微伸直。韩蛰没打搅,自将烛火都熄了,坐到榻上,掀被而入。

明日十六,恰好休沐,过后韩蛰便须繁忙起来。

但是比起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他身姿虽挺拔如旧,气质却变了很多。畴前惯爱的玉白锦衣换作深浓的墨色长衫,隔着不近的间隔,他清秀的脸上殊无笑意,悄悄望着这边,像是夏季里霜雪封着的青竹似的,冷僻淡然,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暖和谈笑。

“他怎会……”令容惊奇,见韩瑶尽管怔怔望着那边,轻握住她手。

温热的水伸展满身,浴房里的混乱陈迹也被宋姑清算洁净了。

令容纵有那样闲适的心,也没那等体力,被韩蛰半拉半搀地带到梵刹庙门外,已是气喘吁吁,两颊泛红,拽着韩蛰的肩膀,先忙着缓口气。

“甚么时候?”

次日凌晨, 令容醒来时枕边空荡荡的, 韩蛰不知去了那边,帘帐层层垂落, 隔出榻间暗淡。她身上酸痛, 转了个身, 懒得爬起来,只懒声道:“宋姑。”

“快巳时中了。大人叮咛的, 他去夫人那边问安,少夫人随便睡到多晚都成。”宋姑已在别苑里服侍过了,将昨晚的陈迹大略清算过, 见令容仍趴在被窝里睁着眼,才道:“不睡了吗?”

但是腿间毕竟难受,她也懒得走路,晓得韩蛰号召过,也没去丰和堂。

那边高修远似也在踌躇,但既然瞧见,毕竟没有视而不见的事理,遂徐行过来,拱手为揖,“韩大人,少夫人,韩女人。”他走得近了,面貌漂亮如旧,眼底的冷僻也愈发明显,全无畴前的温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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