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嗣宗久居高位,畴前构陷连累高世南时,并没太将那县令放在眼里。厥后高修远上京为父亲讨公道,被田保举荐到永昌帝跟前翻出旧事, 不止甄皇后被斥责, 永昌帝还让锦衣司重查旧案,令高世南官复原职,如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他这位仁义端方的中书令脸上。
论笔法意境,这两幅图绘之过密,不及他山川画悠远留白的灵秀神韵。
被哨箭招来的锦衣司巡查之人已在外头候着,受命押送高修远下山。
甄曙闻讯赶来,勃然大怒,若非方丈拦着,几近闯进高修远的僧舍。
甄嗣宗凝神瞧着两幅画,不得不承认,画作勉强算上乘,题的字也不错。
——只消动手够快,匕首重重脏腑,甄嗣宗便必死无疑!
只恨当时力浅,未能让甄嗣宗那恶贼一击毙命!
他开口,声音犹带恨意,“甄嗣宗没死?”
杀人的事,于韩蛰樊衡那种踩着刀尖的人而言,轻而易举,于高修远却绝非易事。
韩蛰扫他一眼,冷然看向被方丈用绳索缚住的高修远,“走。”
高修远的画当然出众,却还算不得名家,甄府的书楼里珍品无数,俱是历代名家手笔,不乏传世真迹,比他出众的多了去。换作平常,他也一定肯自降身份,评点这类沽名钓誉之辈的画作。
现在屋门紧闭, 里头只高修远和甄嗣宗两小我。
威仪冷厉的锦衣司使,自有慑人的气势。
方丈心惊胆战,不敢轻动甄嗣宗的伤口,只叫精通医术的和尚赶来救援。
高修远仿若未闻,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哪会脱手帮他?遂将瓷瓶递给中间方丈。
匕首仍刺在甄嗣宗身上,高修远红着眼睛浑然不顾,握紧手柄,便往里头刺去。
画面以外亦有钤印,题“花开佛国香”五个字。
但这半晌倒是甄嗣宗有求于他,若不乱来两句,黄瞻那边就须他另想体例。
冷淬的锋刃向前,脱手狠而准,在甄嗣宗发觉之前,刺破他的堆叠衣裳,没入腹中。
他站起家来,韩蛰才瞧见他玉白锦衣上的血迹,大团晕染开,手指缝亦有血缓缓流下。
且抛开旧怨成见,两幅画当真去瞧,倒也算意境独到。
从得知父亲的凶信至今,三百余个日夜,这场景高修远推演过不止一次。在住进普云寺之前,他便选了这把吹毛立断的匕首藏在身上,借入都城与人来往的机遇,或远或近地瞧见甄嗣宗,将他身形的高矮胖瘦牢服膺在心中,并在夜深人静时,站在画案旁,将刺杀的行动练习无数遍。
高修远立在案旁,神情清冷而倨傲,“依甄相所见,这两幅算好吗?”声音如态度冷僻,他的身姿挺拔如竹,傲然瞧着这位职位尊崇的相爷,涓滴不粉饰挑衅孤傲的意义。
方丈高呼和尚来救,甄嗣宗满脸痛苦之色,神采惨白地靠在墙壁,目呲欲裂。
剑鞘微摆,旁人不敢撄他锋芒,纷繁遁藏。
不知过了多久,门扇被人推开,方丈陪着被轰动后敏捷赶到的韩蛰走了出去。
画面以外,高修远盖了钤印,题“水绕禅窗静”五个字。
高修远坐在桌边,眼睛还是赤红,神情却有些呆怔。
右边的则迥然分歧,炉中香爇,檀香袅袅,背后模糊可见慈悲佛像。最惹眼的,倒是香炉旁的放生池,里头荷叶成碧浮在水面,有莲花盛放,婷婷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