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亲被毁,哀思之下,胸中澹荡风月亦蒙了灰尘,他没法放心提笔,难以用心泼墨,更不及畴前思如泉涌,窥测灵秀。
令容下认识睇向韩蛰,那位倒是开阔,岿然站在远处,魁伟身姿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闷头翻动手里的卷宗,没筹算听两人说话。
高修远只看了一眼,便将那目光印刻在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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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甄嗣宗失利后,高修远非常懊丧,憋了一年的那口气突然疏松,连同精力都有些垮塌似的,连着两顿都没用饭。
“会有的。”令容笃定,“待甄嗣宗绳之以法,丢失的都能寻返来。”
宁国公拜访普云寺却碰到刺杀几乎丧命的动静敏捷在都城传开,传闻行刺之人,是去岁在都城申明鹊起的画坛奇才。都城里半数人都听过那名声,不由惊奇测度,不信那样惊才绝艳的少年会刺杀当朝相爷。
更何况他费经心机在普云寺行刺,终须给个交代,免得寺里受连累。
因甄家忙着救甄嗣宗性命,这一整日都没动静,韩蛰直到晚间才去狱中。
令容来之前已跟韩蛰商讨过,便单刀直入,“普云寺的事我都传闻了。”
“那就充足。”韩蛰没再担搁,送她到马车上,才回衙署。
“多谢点拨。”高修远双手作揖,至心实意,“韩大人胸怀宽广,高某忸捏。”
高修远仍靠墙坐着,却已不似最后颓废。
韩蛰送令容至铁门外, 伉俪俩换个眼神,韩蛰便先退到不远处。
值不值得,再问已偶然义。
因高修远刺杀的甄嗣宗是都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世代书香秉承, 又出了个皇后, 在文官中名声很好, 就连韩砚手底下的御史们,都有很多爱护甄家。这节骨眼上,令容不好徒惹口舌,用的是有急事跟韩蛰商讨的名义, 从偏门进。
令容没法,只好道:“高公子,是有人来看望。”
苦衷必定埋藏,但有些东西超然在交谊之上。像是当年引他入门的恩师,虽只一面之缘,从无友情,却能鼓励指导,带他步步前行,从最后难堪摹□□而烦躁懊丧、试图放弃的小童,到本日挥洒自如、得高僧称赏的他。
走到韩蛰身边时,他已收了卷宗,低声道:“压服了?”
闻声决计放重的脚步声,他睁眼抬目,见是韩蛰,游移了下,站起家来。
高修远自忖一定有前辈的才情成就,却也渴念神驰。
高修远怔了怔,面露惊诧。
……
“甄嗣宗满口仁义,却作歹多端,仰仗皇后和家门在都城拉拢民气,却在远处鱼肉百姓。如许的人,虽身处显赫之地,却心在泥沼当中,实则寒微。而高公子的才气,倒是人所共睹,贵如珠玉。”她顿了下,看到高修远的手指愣住,便缓缓道:“甄嗣宗那种人,不配让你支出性命。”
令容瞧着他那模样,总算明白了韩蛰的难处——珍惜才调不欲用刑,高修远却心如死灰只求一死,他惯于冷厉倔强,对她说句软话都可贵要命,哪会耐烦安慰高修远?
“来探监呀。”令容手里有钥匙,开了牢门,将食盒递出来。
高修远没敢多看,盯着面前冷硬乌黑的铁栏,目光垂垂集合。
在决意报仇时,他就已想过结果,存亡的事能置之度外,无所害怕。而至于曾经的灵敏才情,在惊闻凶信时突然封存,他在都城沽名钓誉,将浮名捧得显赫,也能拿出令人赞叹的画作,却唯有他晓得,胸中灵泉似已干枯,浮名之下,他挥毫绘就的,并非本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