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价暮春,芳菲渐凋,风暖气清。
在靖宁伯府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日。祖父傅云沛、大伯傅伯钧和父亲傅锦元应当都去了衙署,堂哥傅盛身无功名游手好闲,哥哥傅益在书院读书,母亲宋氏和伯母田氏结伴进香,她本来也能出门去逛逛,却因前几日跟着宋重光混闹,被罚禁足抄书,只能趁昼寝偷懒。
若她记得没错,她那位游手好闲的堂哥便是在克日捅下篓子,给伯府招来杀身之祸。宿世堂哥闯下大祸时,伯府高低还涓滴未曾发觉,直至伯府倾塌,娘舅四周刺探,才查明原委,详细奉告了她。
她在廊下站了将近半个时候才回屋去摹书,两篇书摹完,还是心不在焉。
豆蔻韶华的女人,恰是水灵娇俏的时候。令容生得都雅,秀眉下一双眼睛吵嘴清楚,杏眼如春,水汪汪的,瞧着就叫民气疼。她才从昼寝醒来,肌肤柔滑,两颊如桃瓣娇丽,红润的嘴唇微微勾起,楚楚动听。鹅黄绣锦半臂之下纱衣轻浮,腰间系着玉白襦裙,上头胡蝶绣得新鲜活泼,盈盈欲飞,日头映照下明丽鲜丽。
娇娇是令容的奶名,隔了多年再闻声,叫人欢乐。
令容满心震惊,将脸埋在软巾里。
宋氏见了便皱眉,“如何还不换衣裳?”
那少年因傅盛而死,田保怎能不记恨在心?忍了将近一年没发作,却逮着那谋逆案的机遇,一举将傅家置于死地。
谁晓得,那少年竟会是大寺人田保的表侄。
“十二岁呀,前儿才过的生辰,女人跟着你宋家表哥混闹,还被夫人罚抄书,女人不记得了?”宋姑瞧着令容似懵然似震惊的神情,有些慌了,抬手就摸向她额间,“是睡迷了还是……红菱,快去请郎中来。”
“才不是。”令容嗡声。
她如此乖觉,竟令宋氏不测,“当真?”
宋姑松了口气,笑她整日只惦记取吃,然后陪令容去外间用糕点。
至傍晚时分,宋氏返来。
令容环绕她腰,仰开端来,标致的眼睛里蒙着雾气,却有盈盈笑意,“是我做了恶梦,醒来就想见娘亲。那两篇书我早就摹好了,宋姑还夸我的字都雅,早晨要给爹瞧。”
令容站在廊下,手指头拨弄金丝鸟笼,心机却早已飞出蕉园。
她想去别苑散心,除了是为傅盛关押的少年,还是为私心——宿世父亲死在放逐之地,母亲整天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终至放手人寰,留她和傅益两处孤傲。现在且算久别重聚,天然得阖家出游一回,踏着晚春的余韵,赏景散心。
“谁每天肇事了。”令容佯装活力,瞧着父亲的笑容,唇角还是绷不住微微抽动。宿世生离死别,爹娘的音容笑容只能在梦里回味,现在见到他们,焉能不喜?
宋姑的话令容没能听出来,她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
“当真!”令容眼神竭诚。
宋氏现在三十四岁,出身书香家世,貌美还是,风味正盛。她本日去礼佛,打扮得非常素净,满头乌黑的青丝盘成倭堕髻,一袭妃色襦裙曳地,绣了玉白牡丹斑纹,身上是蟹壳青的薄纱短衫,搭了杏黄的披帛,款步而行,风韵绰约。比起秋雨病榻上的蕉萃模样,此时的她面貌昳丽,好像牡丹绽放。
令容手捂胸口,掌心汗腻,连呼吸都颇短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