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 谷场边的干咳声
“像……像晒谷场上的风,把堆了整夏的干草火星子全吹灭了。”她说话时,眼中的潮红退成浅润的霞,指尖无认识地摩挲着碗沿,那边还沾着片极小的桑叶绒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芒。叶承天看着她解开衣衿暴露的膻中穴皮肤,刚被桑叶拂过的处所泛着淡红的印子,形状竟与叶片的主脉分毫不差,像是草木在人体上盖了枚季候的邮戳。
农妇捧着谷筐起家,紫菀的根须掠过她掌心的茧子,凉润的触感混着泥土的腥甜,像触到了山涧里浸过的鹅卵石。暮色中的紫菀俄然在筐里悄悄颤抖,须根的分叉跟着她的步幅微微摇摆,竟与她胸腔里安稳下来的呼吸节拍同步——那些曾让她咳至晕厥的燥火,现在正被这株带着雾露的草木,悄悄织进根系的收集里。
农妇似懂非懂地望着竹筐,俄然发明鲜桑叶的叶脉与刚才那片干叶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层水色的光芒。叶承天的话还在耳边:“夏末的暑气未消,秋阳已带着燥气烘灼,肺为娇脏,最受不得这类夹攻。”他说话时,院角的老桑树正被风掀起叶子的后背,青白的叶底翻涌如浪,与农妇舌红少津的模样竟成照应——本来人体的燥象,早就在草木的荣枯里写好了注脚。
叶承天翻开檐下的竹帘时,立秋的日头正斜照在老桑树上。那簇云台桑叶是今晨刚采的,长在树身第三道疤结旁的横枝上——此处长年受山风拂动,叶片总比旁枝伸展三分。他指尖碾过叶背,薄霜似的白绒便簌簌扬起,在光柱里浮成藐小的雪,细看叶脉竟呈端方的"人"字形,主脉如躯干,支脉如双臂伸展,恰合肺经布于胸中的走向。"秋金之气凝于叶背,便是这层霜绒。"他将叶片对光,锯齿边沿竟泛着金箔般的微光,恍若六合将秋燥的解药,提早写在了桑叶的肌理里。
风过桑林,几片早秋的桑叶落在药匾里,与暮秋的老叶叠成深浅两层绿。阿林俄然瞥见,阳光穿过不应时段的叶片,在地上投下的影子竟如医者搭在患者腕上的三指:早秋的影清癯如细脉,暮秋的影饱满如润脉,恰合《黄帝内经》里“燥胜则干,润能胜燥”的玄机。本来草木在光阴里酿酒,医者在叶脉间读经,每片叶子的荣枯收放,都是六合写给人间的时序药方,等着懂的人,在摘叶的指缝间,接住季候递来的秘语。
叶承天看着敷在背上的药膏,桑叶粉的青与杏仁泥的白交叉成云纹,“人”字叶脉的走向刚好对应着膀胱经的肺俞位置,恍若草木用本身的形状,在人体的舆图上画了枚绿色的路标。窗外的老桑树正被风掀起叶子的后背,青白的叶底与农妇背上的药膏相映,这一刻,人与草木的边界在药香里恍惚——本来所谓疗愈,不过是让季候的奉送归位,让燥烈的秋阳遇见含霜的桑叶,让干枯的肺腑承接晨露的恩泽,就像晒谷场上的梧桐叶,终将寥完工泥,却在坠落时,为人间写下关于枯荣的和顺注脚。
谷筐在肩头闲逛时,紫菀的根须蹭过她腰间的旧伤,那边还留着梨皮敷过的清冷。路过晒谷架时,一片梧桐叶正巧落在紫菀的根际,叶尖的卷翘与须根的分叉构成奇妙的对仗——本来草木的发展从不是偶尔,根须的走向、花瓣的数量、叶脉的漫衍,早就在六合的医者笔下,写成了疗愈人间燥渴的象形笔墨。当农妇踩着暮色走向村口,谷筐里的紫菀俄然收回纤细的“簌簌”声,那是根须触到筐底谷粒的轻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霜降,提早谱写一曲润肺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