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月不足,乃是八月十五日中春季节。船家会聚了合船支属、海员人等,叫王氏治办酒者,盛设在舱中喝酒看月。个个吃得酩酊酣醉,东倒西歪,船家也在船里宿了。王氏安闲船尾,听得鼾睡之声彻耳,于时月光亮亮如昼,细心看看舱里,没有一个不睡沉了。王氏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喜得船尾贴岸泊着,略摆动一些些就好登陆。王氏轻身跳了起来,趁着月色,一气走了二三里路。走到一个去处,比旧路绝然分歧。四望尽是水乡,只要芦苇菰蒲,一望无边。细心认去,芦苇中间有一条冷巷子径,草深泥滑,且又双弯纤细,鞋弓袜小,一步一跌,吃了万千痛苦。又恐怕后边追来,不敢停脚,极力驰驱。
且说顾阿秀兄弟,自从那年八月十五夜一觉直睡到天明,醒来不见了王氏,明知逃去,恐怕形迹败露,不敢明显追随。虽在附近探听两番,并无踪迹,这是不好奉告人的事,只得哑忍罢了。而后一年当中,也曾做个十来番门路,虽不能如崔家之多,幸运再不败露,甚是对劲。一日正在家喝彩喝酒间,只见平江路捕盗官带者一哨官兵,将宅居围住,拿出监察御史发下的访单来。顾阿秀是头一名强盗,其他很多名字,逐名查去,未曾走了一个。又拿出崔县尉告的赃单来,连他家里箱笼,悉行搜卷,并盗船一只,即停靠门外港内,尽数起到了官,解送御史衙门。
此本话文,高公之德,崔尉之谊,王氏之节,皆是可贵的事。大家存了美意,以是天意全面,好人相逢。毕竟仇恨尽报,佳耦重完,此可为世人之劝。诗云:
不幸县尉孺人,忽作如来弟子。
夫人公然把这些备细,一一与高公说了。又道:“此人且是读书识字,心性贞淑,决不是小家之女。”高公道:“听他这些说话与崔县尉所说正同。又且芙蓉屏是他所题,崔县尉又认得是老婆笔迹。此是崔县尉之妻,无可狐疑。夫人只是好都雅待他,且不要说破。”高公出来见崔俊臣时,俊臣也频频催高公替他查查芙蓉屏的踪迹。高公只推未得其详,略不提起慧圆的事。
王氏开初怕他来相逼,也拚一死。闻声他说了这些话,心中略放宽些道:“且到今后再处。”公然此船家只叫王氏做媳妇,王氏冒充也就答允。凡是船家教他做些甚么,他千依百顺.替他清算琐细,摒挡事件,真相个掌家的媳妇伏侍公公普通,无不任在身上,是件伏贴。船家道:“是寻得个好媳妇。”至心相待,看看熟分,并不防备他有外心了。
如是一年不足。忽一日,有两小我到院随喜,乃是院主熟谙的近地施主,留他吃了些斋。这两小我是偶尔漫步来的,身边未曾带得甚么东西来答复。明日将一幅纸画的芙蓉来,施在院中张挂,以报答昨日之斋。院主受了,便把来裱在一格素屏上面。王氏见了,细心认了一认,问院主道:“此幅画是那边来的?”院主道:“方才施主布施的。”王氏道。“这施主是何姓名?住居那边?”院土道:“就是同县顾阿秀兄弟两个。”王氏道:“做甚么心机的?”院主道:“他两个原是个船户,在江湖上赁载谋生。近年俄然家事安闲了,有人道他劫夺了客商,乃至如此。未知真否如何。”王氏道:“长到这里来的么?”院主道:“偶尔来来,也不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