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后有事颠末其地,见林木蓊然,记得是前日踏勘断还小民之地。再行漫步一看,看得风水真好,葬下该大发人家。因寻其旁住民问道:“此是多么人家,有福分葬此吉地?”住民道:“若说这家宅兆,多是欺心得来的。莫非有好风水报应他不成?”晦翁道:“怎生样欺心?”住民把小民当日埋石在墓内,骗了县官,诈了大姓这块坟地,葬了先人的话,是长是短,各细说了一遍。晦翁听罢,不觉两颊通红,悔之无及,道:“我前日认是营私法律,安知反被奸棍所骗!”一点恨心自丹田里直贯到头顶来。想道:“据着如此风水,该有起家好处;据着如此用心贪谋来的,又不该有好处到他了。”遂对天祝下四句道: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词寄《如梦今》。
词已吟成,元卿三瓯酒刚吃得两瓯,不觉跃但是起道:“词既别致,调又适景,且才情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辈何幸,得亲沾芳泽!”亟取大觥相酬,道:“也要幼芳公饮此瓯,略见小生钦慕之意。”严蕊接过吃了。太守瞥见两人风景,便道:“元卿客边,可到严子家中做一程儿伴去。”元卿大笑,作个揖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但未知幼芳心不如何。”仲友笑道:“严子解人,岂不肯事佳客?况为太守做仆人,一发该的了。”严蕊不敢推让得。酒散,竟同谢元卿一起到家,是夜遂留同床笫之欢。元卿意气豪放,见此美人聪明女子,非常趁怀,只恐不得他欢心,在太守处凡有所得,纵情送与他家,留比年年,方才别去,也用掉多少银两,内心还是歉然的,可见严蕊真能令人销魂也。表过不题。
这番京中幸亏王丞相帮衬,孝宗有主张,唐仲友官爵安然无事。只不幸这边严蕊吃过了很多痛苦,还不计帐,出本以后,另要绍兴去听问。绍兴太守也是一个讲学的,严蕊解到时,见他模样斑斓,太守便道:“向来有色者,必定无德。”就用酷刑拷他。讨拶来拶指。严蕊十指纤细,掌背嫩白。太守道:“如果亲操井臼的手,决不是如许,以是可爱!”又要将夹棍夹他。当案孔目禀道:“严蕊双足甚小,恐经波折不起。”太守道:“你道他足小么?此皆人力娇揉,非本性之天然也。”实在被他腾倒了一番,要他招与唐仲友通奸的事。严蕊照前不招,只得且把来监了,以待再问。
当下带了一干人犯及侍从人等,亲到坟头。瞥见山明水秀,凤舞龙飞,公然是一个好去处。晦翁内心道:“如此吉地,怪道有人争夺。”内心先有些狐疑,必是小民先世葬着,大姓看得好,起心要他的了。大姓先禀道:“这是小人家里新造的坟,泥土工程,一应皆是新的,如何说是他家旧坟?相公龙目一看。便了然明白。”小民道:“上面新工程是他家的,底下须有老土。这原是家里的,他夺了才装新起来。”晦翁叫取锄头铁锹,在坟前挖开来看。挖到松泥将尽之处。铛的一声响,把个挖泥的人振到手疼。扒开浮泥看去,乃是一块青石头,上面依罕见字,晦翁叫取起来看。从人拂去泥沙。将水洗净,字文见将出来,倒是“某氏之墓”四个大字;中间刻着细行,多是小民家里先人名字。大姓吃惊道:“这东西那边来的?”晦翁喝道:“清楚是他家旧坟,你倚强夺了他的!石刻见在,有何可说?”小民只是叩首道:“彼苍在上,小人再不必多口了。”晦翁道是见得已真,起家竟回县中,把坟断归小民,把大姓问了个侵犯田土之罪。小民口口“彼苍”。拜谢而去。